日出東方,紅霞燦燦。
云海外一座無主仙山,清幽雅寂。
有靈巖秀坪,有臥松老藤,有鹿聲呦鳴,有鶴影成群。
八仙在此休閑寄興。
酒盡豪情,楸枰趣冷,閑話小憩。
鐵捌李說道:
“如今三界不大太平,我們雖是散仙,是不是也該為憂一二,聊盡綿薄之力?”
呂洞賓拈須說道:
“玉帝有二郎娃娃護佐,聽說大興土木建了真君府,將二郎娃娃敬作上賓。我們若去湊熱鬧,必或惹人口舌,誣枉我們爭寵搶飯碗。”
漢鐘離搖著蒲扇道:
“洞賓言之有理。我們能微技薄,背后空虛,與二郎娃娃同朝共事,必會受壓受制,到時自討沒趣,想退卻時,恐怕沒那么容易。還是現在就袖手旁觀,自得逍遙罷!”
藍采和卻不贊成,豪氣干云地說道:
“既然世人有難,我們何不臨凡下界,為世人再做幾件善事,總比終日無所事事這么玩樂有意義得多。”
何仙姑駁斥道:
“勸你休動凡心。為仙也要安守本份。以前我們名聲未彰,才入世渡劫。如今若再私自下界,必或引動風潮,眾仙仿效。到那時弄得人間遍地神仙,豈不反而給三界添亂?”
曹國舅點頭道:
“仙姑此言有理。三界的運劫福禍,枯榮盛衰,自有天意去安排,順其自然罷。”
韓湘子道:
“采和,你調皮貪玩,難耐清寒,總想著去人間惹是生非,這樣下去道行怎么長進?若是無聊,何不隨我學吹長簫玉笛,以驅煩悶?”
藍采和道:
“得了你!每次聽你吹笛,本來很好的心情也會煩躁起來。不是有個響聲就是音樂,拜托你躲旮旯里練熟了再顯擺好嗎?恨不能奪過你那破玩意踩個稀巴爛。”
張果老本在打盹,聞言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這俗小子,不懂音律。他的曲子治好了我的失眠,堪稱仙樂啊,怎么在你耳朵里就成噪音了?看來還是你心不凈。”
藍采和正要反駁,呂洞賓忽然起身道:
“那邊云層翻滾,似有颶風,去看看有無事故。”
眾仙道:
“起個風還不正常?你愛去就去,早去早回。”
呂洞賓便駕起祥云,飛到一處山峰,見峭壁間歪脖子樹上掛著一個死尸。
死尸未死,暈了而已。
劍俠客是也。
。。。
話說二郎神君入住天宮真君府有些時日了,對玉帝身邊的文臣武將已有一些深入的了解。
先說說他印象中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是一條老狐貍,平時太平沒事的時候,總能聽到他長篇大論,說得頭頭是道唾沫橫飛,一到有事,他就成了縮頭烏龜,永久躲在別人不太注意的角落,一聲不吭。
妙就妙在你明明一眼就看出他是個老滑頭,卻怎么也生不出反感來。
他的卑躬屈膝,他的殷勤獻媚,沒有人能抵擋。
再說說李靖父子。
前文已提到過,他們早有私心,不愿玩命了,而且作好了下崗跑路的打算。
他們父子一直很羨慕八仙的逍遙自在,不用站班上朝,每日尋歡作樂,聽調不聽宣。
他們也很想過此種快活日子。
快活神仙,快活才是神仙!
而他們父子每天狗一樣地上朝開會、出差拼殺,一輩子蹉跎在聽調聽遣上,何來快樂可言?
二郎神已經感覺到了他們父子的消極。
再來說說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的職責是守護南天門。
去天宮的道路好象只有南天門,后門都沒有。
他們四兄弟就相當于門衛保安。
他們很敬業,兩班日夜倒,監防得很認真,盤查得很仔細,里面來的不輕易放出去,外面來的不輕易放進來。
可是他們自己訂了個不成文的規定:南天門三丈外就不屬于他們的管轄范圍,他們絕不越雷池半步亂使職權,哪怕你在天宮犯了彌天大罪,只要逃出南天門三丈外,他們就任你所之,絕不追趕,除非玉帝有旨。
這個三丈遠是他們根據薪餉核量的。
就這么實際,一分錢一分力。
上次一只小鬼竄入天庭,他們被玉帝訓了一頓,還扣了三個月餉銀,為此他們心里一直忿忿不平。
天宮里其他的神仙就更甭提了,沒一個靠得住的,就拿新上任的天篷元帥來說,終日只知道飆車遛馬,自得其樂,也是繡花枕頭一個。
注意啊,此天蓬非彼天蓬。
天蓬只是個職稱。
豬八戒那個天蓬早被人遺忘了。
所以二郎神君感覺到了壓力山大。
維穩仙界是他義不容辭的使命。
這天,他上本向玉帝提了個建議,決定開幫立派,坐館收徒。
因為他事必躬親很累,想有門徒分擔。
如果能當個撒手掌柜最爽不過。
。。。
獅駝嶺。
虎頭怪腳綁石塊,向懸崖一跳。
還是在琢磨飛天術。
這次摔得不輕,頭下腳上,釘木樁一般,入土半截身子。
幸好大大王在密林里偷看,及時發現,跑過去拔蘿卜一般將他救起。
在他暈臥病榻的三天里,他一個勁地夢話連篇。
嘴里喃喃地喚著一個名字:
“……舞天姬……”
。。。
真君府。
開館慶典宴上,諸多神仙前來捧場。
酒過三巡,玉帝傳旨有請月宮嫦娥作婆娑之舞助興。
仙姬回稟:嫦娥身體不適,來不了。
于是王母道:
“喚舞天姬。”
舞天姬是王母的貼身丫鬟,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猶其擅長歌舞,身姿妙曼,萬種風情,美貌堪比嫦娥。
其實比嫦娥勝之而無不及,至少比嫦娥年輕。
原來王母娘娘調教出這么個大美人,另具私心:
因自己人老珠黃,恐有一日玉帝嫌棄,萬一他在外沾花惹草鬧緋聞,有損天顏,皇位不保,倒不如暗作周密安排,防患于未然,緊急時刻讓舞天姬排憂解難。
她這是婦人之多慮,玉帝向來清心寡欲,業務為要,毫無出軌苗頭。
所以這個舞天姬一直養在深閨人不識。
。。。
管弦聲中,舞天姬有氣無力地扭擺作舞。
才扭了三下,被王母喊“停”。
“舞天姬,你也身體不適么?”
舞天姬慌忙下跪回道:
“啟稟娘娘,賤婢的確身體不適。”
王母聞言臉色一變,斥道:
“眾仙在座,酒興難濃,你就算是身體不適也應該打起精神歌舞一曲。”
舞天姬哭告道:
“賤婢月事纏身,實在身體不適。再舞可怕更丟人現眼。”
王母聞言擺手道:
“罷了,下去下去。”
舞天姬正要離開,太上老君喊道:
“且慢!”
他上前兩步,躬著背朝舞天姬臉上瞅了幾瞅。
“娘娘,”太上老君向王母道:
“這位仙姬一臉思凡若渴的模樣,大禍即將臨頭!老仙擅長相面,絕不會看錯。她是否與下界凡人曾有接觸?”
王母皺眉道:
“愛卿不要亂嚼舌根。此姬哀家視若掌上明珠,管教森嚴,別說與凡人從無接觸,與在座諸仙,也是初次謀面。思凡若渴從何說起!”
太上老君不識相,仍斷然道:
“老仙閱人無數,絕不會看錯。她現在病懨懨的狀態,正是傳說中的懷春之癥!如今三界大亂,娘娘千萬要管理好后宮,可不能火上澆油、亂上添亂啊。”
王母聞言氣得吐血,暗罵你這個老不死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出言不遜,讓我難堪!還有沒有把我天界之母放在眼里!這筆帳記下了,遲早要懲治你這老狗!
當著眾仙之面,王母不便發作,只沉聲道:
“愛卿言之甚是,哀家一定嚴整宮規,杜漸防微。各位也請潔身自愛,勿以惡小而為!聽說兜率宮里給八卦爐扇火的兩個僮兒下界去了,在平頂山為妖作禍,殘害生靈,不知這事是真是假?”
太上老君忙道:
“回稟娘娘,確有此事,不過……”
本想說“不過這兩個僮兒是觀音菩薩為了給唐僧湊九九八十一難借去的,在平頂山為妖也是菩薩的安排。”王母卻不耐煩聽下去,打斷道:
“不過人間本就群魔亂舞,多兩個不多,少兩個不少,無所謂了。”
見太上老君還想多嘴,轉開話題向二郎神君道:
“二郎賢甥,不知你開館收徒,對入門弟子的資質稟賦有無要求?”
二郎神道:
“回舅母娘娘,收徒之事并非我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天意道愿,大勢所趨。前天夜里我因醉酒,從臥榻摔下,跌落了天趣眼,一覺醒來怎么也安裝不上了。所以要尋找這個能納接天趣眼的有緣之人。”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只黑色珍珠,擺放在茶碟上。
眾仙瞪大眼睛觀賞,唏噓不已。
二郎神的天趣眼可是個稀罕玩意,能隨心所欲,洞察天機,多少人夢寐以求。
李靖輕咳一聲,拉拉哪吒的衣角。
哪吒何等精明,知道父親暗示自己去試。雖覺得有損身份尊嚴,但父命不可違,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
“真君,這天趣眼是個罕物,平常人肯定不能匹配。讓我試試如何?”
二郎神君笑道:
“請。三太子若能安裝上,就當是我送贈,拜師之事休提,我這點道行怎比得過你三頭六臂。”
哪吒也不客氣,取了天趣眼,往額頭上貼,暗中變出幾滴五零二神膠圣水,輔助粘貼。
都是神仙,變化一點小東小西出來,都會的,與天罡地煞變化術不搭噶。
誰知瞎折騰好一陣,天趣眼就是不粘,哪吒臊紅了臉,只得奉還。
席上新上任的天篷元帥走出來道:
“我來試試。”
他心中暗想:自己不學無術,很多神仙看不慣,若能接納天趣眼,無疑是猛虎添翼,誰都不敢小覷。
只見他取出一柄匕首,在額頭割開一道傷口。
哪吒睜大眼睛看著,暗恨自己為什么沒想到這一招!
天篷元帥將天趣眼放入額頭傷口中,用金針銀線縫了個結結實實。
正得意,傷口爆裂,天趣眼掉落在地,滴溜溜滾到殿門口。
舞天姬正要跨步出門,見一顆黑珠滾到腳跟前,便彎腰拾起。
誰知那眼珠象個活物,在她指間一蹦,無巧不成書地鉆進了她的櫻桃小嘴,溜下喉嚨,哽得她兩眼翻白。
“哎呀!”
群仙驚呼而起。
“你怎么把天趣眼吃了!”
“快!開膛破肚取寶物!”
。。。
獅駝嶺。
三大王回山,聽說虎頭怪執著練飛天術之事,大感驚奇,忙打聽虎頭怪出身,大大王回答說:
“小妖群里一個窮屌絲,有什么出身?只因酒量驚人,千杯不醉,我才著意提拔他作心腹。”
三大王沉吟道:
“此人志大心高,必是可造之材!待他醒轉,我再試他一試。”
次日虎頭怪醒來,頭痛欲裂,見洞中無人,便扶墻出洞,趔趔趄趄地又往后山走去。
三大王暗中見了,搖身一變,化作一個道士。
虎頭怪見一個道士攔路,大吃一驚,心里說:
“你是從哪里來的?難道不知這里是獅駝嶺?妖怪的地盤你也敢闖?快走快走,當心大王把你當菜肴下酒!”
但因天生愚鈍,還沒學會說人話,急得他指手劃腳,最后放棄了啞語交流,連拉帶拽地將那道士帶到一條小溪邊,指著一條荊棘密布的小路,推道人去走。
原來這是一條下山的密道,除了三位大王,知道的人不多。
道士感激地說:
“多謝!施主宅心仁厚,無以為報,冒死向你泄露一條天機:明日午間,天狗吃日,風云際會,乾坤錯位,此地將顯通天梯。”
虎頭怪聽了如灌漿糊,半天沒弄明白言下何意。
那道士也不等他開竅,一溜煙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