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105字
- 2022-06-27 19:08:47
24
面對人情世故,蘇宜突然驚覺自己原是個不慎長了嘴的啞巴。這就是罪過:不喜辯駁,便由人說。
這時,她向他走來,牽起他的手,在那手背輕輕落下一吻,對他道:“半夏,我曾想過,未來我們都要成為彼此的后盾。現在這話也還作數。我還沒叫你完全失望吧?”
“假如沒有,我現在只求你給我一點點時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向你母親坦白。如果你要我證明,我也可以證明。只怕你與你母親一樣想法,瞧不起我還罷了,更怕你我還未開始,你就對我無動于衷了。”
她放下他的手,輕柔的捏了捏,然后放開,目光堅定的走了。
蘇宜后來想,假如當時她知道這味藥,對沈木槿的重要性,因此對自己大發雷霆之怒,這一切也就情有可原了。
那么她一定不會負氣離開,讓半夏獨自去面對…她一定會死守在這里,就算被他狠狠推開,也在所不惜。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幡然醒悟,沈木槿所說的機會,真的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機會了。
她將這希望,寄托于蘇宜時,試問這世間,誰人又能忍心,讓一個將死之人,生的希望落空,郁郁而終的…
罪犯死前都能飽餐一頓,何況好人呢?
來到沈木槿的房間,發現她仍陷在竹椅里,這次她仿佛成了一條軟骨的蛇。森冷,蓄勢待發。
蘇宜想走近說話,又不太敢走近,下意識怕這蛇朝她撲來。只低下頭道:“母親,對不起。紅蠻…沒有帶來。”
說這話時,有一瞬間,蘇宜預感到自己要大禍臨頭。黑社會手下的小弟,沒有完成任務時,就不應該回來付命。
“沒有帶來。”一字一句,慢吞吞的,鈍刀一般的扎入心里。
“呵。”沈木槿起身,發出一聲笑。猶如蛇吐信子一般的笑。然后緩緩繞過書桌,來到蘇宜面前,揚起手,狠狠的一巴掌。
“沒有帶來!”
這一下,把蘇宜打得嘴里暈開腥味。她還不甘心,操起桌上的瓷碗,只是手一抖,白瓷裂了一地…
大雨掩蓋了驚天的憤怒,瓷器的碎裂聲,絕望的咳嗽聲。
蘇宜沒有再去半夏房里,兌現諾言。只趁勢逃離了竹屋。
一路狂奔,滂沱的雨擊打在臉上,像針一樣冷。把所有委屈,痛苦,受辱,怒火,與無處訴說的思念,超負荷的壓力,都一股腦挑了出來。
情緒像膿瘡的破口,流了滿面,止不住的黏膩。
蘇宜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跑呀,哭呀,在大雨里橫沖直撞,心碎得歇斯底里。
“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媽——爸!”
“她竟敢打我——!絕不原諒!我要報復、我要報復——!”
憤怒沖破了軀殼,從嘴里,眼里噴射出來。她要報復!她要報復!
然而理智是個深淵。因為隨即,從那深處便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那只手在說:“你敢嗎?你不敢。你所謂的報復,不過是小孩子被抓住后,不馴服的撲騰而已。哈哈!蘇宜、你這個懦弱鬼——!”
“啊——!”蘇宜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狠狠跌了一跤。污泥中,她抬起頭來,面前赫然竟是上次那個避雨的破廟。
想也沒想,她抹掉滿臉的淚雨,濺泥,踉踉蹌蹌的走進去。怕它做什么?它跟她的處境一樣,七零八落的。
雨水透著身子,滲到心臟去。發絲貼在前額,背后,有一種被鬼抱住的掙不脫感。
蘇宜靠在供奉案邊,像只落水狗一樣凄涼,甩擰著衣服上的水。又要瘋,又要善后,這樣顧慮重重,怎能做真正的自己?
棉麻質地的衣物,卷起來很費勁。她還是在認真的卷著。企圖要讓自己好過一點。
也許她并不完全真的心碎,真正心碎的人,她是不會去擰衣服上的水的。這么一松懈,果真好了許多,好得險些要寬恕沈木槿的暴行了。
出盡了氣力,發泄了情緒,身心俱疲,人也就變得無欲無求了。
蘇宜靠坐下來,感到脫力頭暈,只一心想要睡會兒,便閉上眼。她太累了,累得愿意就此長睡不醒,夢回到她的從前。
屋外開始電閃雷鳴,由遠慢慢近了,此時,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從供奉案底下,竟鉆出來一只白狐。形狀模樣大小,不偏不倚,正是上次蘇宜見過的那只。
只見這狐小心翼翼的貼近她的手邊,它坐著時,還不及蘇宜的膝蓋高,要嗅人時,便得仰起頭來。
詭異就在這時出現:只見那狐周身慢慢飄起星芒點點,紫暈繚繞間,眼前赫然竟出現一個赤身的長發少年。
黑而長的發,覆蓋了幾乎整個背。他蹲坐著,身前抱著一團白色的尾。膚色如雪,質地如露。誰也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何時施的魔法?
華夙皺了皺眉,盯著面前落魄女子的臉。從方才,他的妖識便察覺到山中似有人在哭嚎。
今日這鬼天氣,八九不離十是那人間不得意者前來尋解脫的。他才懶得理會。
他之所以還在這所破廟,原是等人來著。萬一叫他等到了,反叫這好死鬼給嚇著,可真是冤孽了。
他便想出來瞧個究竟,怎知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巧天下之大合!只是,才過去多久,她怎的竟憔悴成這般模樣了?
華夙憶起她上次來時的模樣,白衣一襲,模樣文弱而憐人。一副窮書生相。
那時他中了獵人的圈套,剛逃出來。她將它抱起時,眼中的憐愛一覽無余。然而她的一句“看著小一只,還挺沉。”實在叫他生氣。
哼。窮書生!真是天知道。歷來狐妖天不怕地不怕,第一忌諱天雷,第二便數這窮書生了。
狐不是人,是有恩必報的。并非天生靈性,只是懼怕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畢竟天道不能虧欠人,因為怕人有一天會得道。
所以,但凡那天她只要不理會他,由他自生自滅,他如今便能少去多少事情?
修煉者要控制起心動念的,可人不同,總是隨心所欲。而她一對他起了憐愛之心,因果關系便開啟了。
害得他如今,也不至于想償還她一場,在這破廟里空等這么許久。怕這人不自動送上門來,還不敢用妖力,修繕一下這間百年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