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85字
- 2022-06-27 19:07:58
22
等到文子硯回過神來時,他的手已經先于自己的思想,扇了面前這女子一巴掌了…他甚至都等不及推開她之后再扇。
這一巴掌,著實體面得很。因為那代表著女兒國風俗對長嬰男子熏陶成功的革命性成果。
說句難登大雅之堂的話:他以為她在占他便宜呢。
然而文子硯從未有過這樣粗鄙的想法,他在私塾里所讀過的詩詞文禮,也不允許他這樣想自己,甚至想別人。
“硯兒,何故頻頻回首,可是有東西落下不曾?”
“不是,母親。兒只是…”文子硯低下頭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的眼前,仿佛仍驚魂未定的略過那匹受驚的馬兒。
原來那女子只是一片好意,她要救他,可他卻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她。但又轉念一想,難道不應該嗎?
自己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別說是相府公子,就是尋常男子,又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陌生女子抱在懷中輕薄,而不反抗呢?
但凡你只要反抗得慢一點,被人瞧見,無論有心無心,總會有流言蜚語傳出來的。那時節,辱沒的不止是他,還有母親,與整個相府…
他怎能使自己的家族為他而蒙羞?
但愿無人看見,但愿她…
狐仙山,竹屋。
昨日在池角鎮因雨滯留,沒能如時歸來,一路上,蘇宜就想好了,倘若沈木槿問起,她便如實回答。
至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她可不認為那日說破之后,她們之間便會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誰也改變不了誰。婆媳矛盾依舊存在
沈木槿依舊難纏,而她依舊會容忍。只要半夏沒有讓她失望,作為報答,她就不會叫他夾在中間難做。
馬車一駛進了村口,蘇宜發現村里也正下著滂沱大雨。好在這輛馬車可比原先馬大姐那輛結實多了,不然她和半夏一定成了兩只落湯雞。
“我去把東西放在藥閣里,你先換件衣服吧,別著涼了。”
下馬車后,還有一段路程需要冒雨跑回來的。蘇宜提著大包小包,濕淋淋的拖了走廊一地的水。
半夏自去房間里換衣服,她把東西放好后,便也打算回房去。途經沈木槿的門外,卻發現一向緊閉的竹門竟大開著,里頭透出來一股陰郁的氣息。
蘇宜走進去,本來身上沾了雨水,心境也跟著發些濕冷,猛然一看,差點沒被嚇死。
只見書桌后,陰暗的角落里,沈木槿陷在座椅里,就像人老了,眼珠子陷在眼窩里一樣,無力回天的陷進去了。此時,她正閉著眼睛,臉上莫名的透出一種晦澀的灰敗之氣。
似乎內里已經開始腐朽,或者潰爛,近似于此類的感覺。令蘇宜越看越毛骨悚然起來…
“回來了。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蒼老聲音,當下使蘇宜松了口氣。還活著的…
盡管她不喜歡沈木槿,可畢竟也沒厭惡到希望她死的地步。
“你怎么…竟成這樣子了?”蘇宜不知怎的,有些于心不忍的開口。
她本不想多嘴的,不是怕自己熱臉貼冷屁股,就算沈木槿真的病了,她也不該多嘴去問,萬一以為自己又沒安好心。
善意已經所剩無幾,她真怕被消耗光了,她對人又要開始無動于衷起來。
“你…說句話吧,或者生氣也好啊。”至少還像往常一樣。她想。
座椅上的人突然動了一下,但又好像是沉睡中偶爾的抽搐。突然,那聲音又響起來道:“你…不希望我死嗎?”
“我死了…”沈木槿頓了好久,才繼續道:“最大的得意者可是你啊。”
蘇宜默然。
屋外的雨無情的下著,雨聲大得足以掩蓋人類最憤怒的謾罵聲。她對沈木槿的怨,已積攢了太多,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時此刻,她就算破口大罵,誰也不會聽到。眼前這位似乎奄奄一息的婦女,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不會在人前搬弄是非。
蘇宜憶起往日種種,一時間,腦袋里風起云涌,心也砰砰跳起來。但也是那一瞬間,她才開始恢復平靜,而后釋然。
善惡一念間。
有的人其實沒有資格讓你浪費時間與之爭執,而有的人也不值得你為她失去自己的紳士風度。
蘇宜突然悟了,沉下臉道:“你如今不死,我是這樣過日子,你死了,我也依舊這樣過日子。不會有什么區別。”
沈木槿怪笑了一聲,從陰暗的角落里,一直狠狠的盯住她,不落下任何一絲一閃而過的惡。
“我知道你不信,因為你總以為把人都看透了。在你的眼里,我不是我,我有千般模樣,反正,總不是什么好人。”
蘇宜轉身要走。因為氣氛太壓抑了,尤其這屋里還透著一股濃重的苦藥味,和陰冷的濕氣味。
“站住。”
“紅饅帶來了嗎?”沈木槿問道。
“不清楚,都放在儲藥間里。也許半夏知道,我去看看。”蘇宜走出屋子,直走進半夏屋里問他。
“什么紅蠻?”半夏眼里帶著疑惑,仿佛真不知道蘇宜所言何物。
“剛剛路過母親屋里,她問的我。紅蠻…我以為是一種藥材,想是詢問貨里的東西,便想來問你,難道不是?”蘇宜據實以告。
怎知半夏一聽,變了臉色。“許是藥材,但我在生藥鋪里不曾提及。”
蘇宜一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壞了。“七十六味,偏偏問的是那缺少的一味…”
她這話仿佛是故意說給半夏聽的,于是他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她在怨自己的母親?是的,她確實在怨。半夏一時心頭帶刺的想到:而這本來就是她的份內之事,她答應了,卻沒有辦妥,他幫了她一把,她倒是在他面前抱怨自己的母親對她不好。
長嬰女子的風度,一貫是無論好壞,都從不抱怨的。莫怪世人總要瞧低那些入贅的女子。
在長嬰,假如一個女子,她既沒本事,自尊心又強,又愛抱怨,那她怎么能夠來入贅呢?
她應該早早的就娶一個窮人家的男子,回來伺候她,任由她再不中用,也依舊不離不棄。
這樣相守一生,終身都呆在那個窩囊廢的圈子里。就算謾罵別人,罵得再大聲,也從不會被當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