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126字
- 2022-06-25 17:52:34
2
市井之徒,無非好事者多,唯恐天下不亂者多。倘若有罪,說書的更要罪加一等,偏偏無事還要生事來說,推托消遣時暇。
卻為何要再說起那山里的沈家?必是有些緣故的。
原來那家的家主,原先竟是出自老宅沈家的一脈。只因二十年前,娶了城西沈家的掌上明珠,才造就了今時今日這么一段孽緣,至今仍未和解。
道是身在女國,世俗的一切,少不了都得顛鸞倒鳳,易地而處來看。
這明珠不消說,自然是個清潤至極,俊秀罕見的少年郎了。
只可惜地處窮鄉僻壤,便是二十年前,也少不得有一窩二十年前的狂蜂浪蝶,癡心妄想著要一親芳澤。
然而破落戶們,到底樸實無華,能想到最浪漫的事,無非就是將心愛之人娶回家里,操持家務,柴米油鹽,生兒育女,互相磨老。
任你什么明珠暗珠,也不例外!
閑話少敘。
話說二十年前,同村里鐵匠家的大女兒,新近才娶了鄰鎮上的一位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陪嫁來的這紅一擔,那紅一擔的,簡直紅得噼啪作響,紅得摩拳擦掌,紅得滿滿當當的。
物什擱了滿地,雙腳都沒處放。那一天,女兒娶女婿,老鐵匠倒歡喜得勝過自己娶二房。
但怎么說,東西都是女婿從本家里帶過來的,充了門面是不假,使用權卻不在老母親身上。
因此家里如今雖然富有,底子其實并不充裕。那當然雇不起一兩個燒火的丫頭。
偏偏老鐵匠自以為身價倍增,竟嫌小廝們粗心大意,于是早晚忙得不可開交,回到家里,還得照常自己揭鍋燒飯。
忙活了幾天,老鐵匠一尋思:不對啊!怎么女兒成了家,自己反倒成老奴了?
年輕時一大家口靠她吃飯,打拼還罷了,老來享清福不也是應該的么!?
思來想去,定有鐵鉤套錯環!原來是有人蹬鼻子上臉,新人拿喬,豈能容得!
當下喚來大女兒,正了家規。
長嬰女子一旦成了家,便是家主,人也俗謂女家。
次日當晚,這女家與老娘照例從鋪面回去,果不其然一到家里,仍是冷鍋冷灶。
兩人早已互通一氣,著實惱悶得緊,便喚來房中等候良久的夫郎,想要問個究竟!
只聽那女家問道:“你一天凈悶坐房中,無所事事。我娘倆個,干活干得熱火朝天,回到家來,為何還要對你冷鍋冷灶?”
夫郎怯懦道:“家主,非我懶散操持家務,素日至多撥些算盤,發放賬款。全不懂灶火之事,家中更無半個家奴使喚他去,故難以做得。”
聞言,那女家又羞又惱。羞的是自家不及他家闊綽,惱的是他竟來自個面前顯擺!
因怒道:“不會生火?那就回去!我們窮人家,要娶的是一個煮飯翁,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
當下,夫郎掩面而泣,自去爐灶邊,學習持家生火。
偏生當時已近冬月,更深露重,外頭刮起一陣寒風,不知怎的,竟把這事從漏了風的門縫兒,刮了出去。
本是一些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勢如燎原之火,直燒到城西沈家家宅,明珠小少爺沈扶桑的耳目里去。
這位心氣驕矜的小祖宗暗自發誓,定要嫁個不為他去操持家務的女子!
時年二十,真就應了紅鸞星動。
沈扶桑執意要嫁與老宅沈家出來的,一名跑江湖的赤腳大夫,名喚沈木槿的,去相匹配。
本來就鄉里鄉親的,一個城西,一個城東,年歲也相近,緣何突然王八看綠豆,瞅對了眼?
也算兩家門戶甚是般配,然而頭一個不同意的,卻是老族長!對。就是那個在傳統戲曲里面,動不動就浸人豬籠的老反派!
要說老族長年輕時候,也是飽讀詩書的書香門第。知道勸人和,不勸人離。那干嘛要無端壞人姻緣呢?
原來這兩家,祖上是表親關系。近親不可婚嫁。話說這老族長,倒不是別的什么人,卻是沈扶桑的老母親。
這位德高望重的家主,因聽信了房里人的挑唆,斷然不準兒子下嫁給一個人品一般,甚至還不太行的女子。
“此等劣女,怎堪做我城西沈萬貫的東床!”
然而最后,這事軟磨硬泡的還是成了。究竟是怎么成的呢?誰也不知道。天機不可泄露。于是,擇吉八月十二成親。
新婚夫婦婚后一年相安無事,并成功誕下一子。整個老宅里,皆大歡喜。
次年,新夫郎卒。
談戀愛,結婚,生子,喪偶。這一系列的人生大事,緊趕慢趕,猶如過山車一般,竟都湊在一年半里,就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也因此,沈木槿受不住這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連起的打擊。傷心欲絕之下,竟攜著新生嬰兒,一人一孩兒躲到了狐仙山里,從此不問世事,只是恪守本分,行醫過活罷了。
這便是山里沈家的由來。
轉眼二十年后,又是一段嶄新的歲月。新的故事又要誕生,新的悲歡離合又要上演。
狐仙山山腳下,隱匿在一片茂林修竹后,穩穩坐落著一排長長的竹屋。
這排竹屋裝點考究,并不因在山中無人欣賞,便草率搭建。任是再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瞧得出,這竹屋并不只圖遮風擋雨,而是有心人閑情逸致的所在。
它的外沿,是竹搭起來的圍欄,扶手削得平滑,油得青綠。居中成一個圓形的拱門,鏤空的竹子搭成幾何圖樣狀。屋頂都是尖尖的,仿佛西式的建筑風格。從屋檐垂下來的竹簾,此時都半掩著,仿佛屋里正有人酣睡。
咿呀一聲,其中一間房屋的竹門突然被打開。
簾后走出一襲白底墨綠衣袍,從走廊上,不緊不慢的踏下臺階來。
“半夏快出來!”
不遠處,破空傳來一聲呼喚。
那少年舉目一望,但見那雜草叢生的山路盡頭,依稀現出一縷布影。
待走得近了,原是一個身著粗布素衫的高顴骨婦人。此人正駝著另一個披頭散發,柔若無骨的女子。
“快搭把手,扶進里屋去!”
沈木槿見兒子無動于衷,不免來氣,斥了一聲。
少年本來也愿幫忙,只聽了這話,皺了皺眉,冷下臉來過去攙扶。
兩人齊力將那女子拖著,搬到屋里,安置完畢。
少年立在一旁,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