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競遠去，回憶長空茫。”顏意呢喃著最新的感慨。此刻的她正縮在家里的沙發(fā)上，將頭枕在懷里的抱枕上。

“我們都要向前走的！”坐在她身邊的林雪接過話頭，將茶幾上的可樂拿起，做出豪邁的樣子，“我們都會變得更好的。”

“來！干一個！”

“你有毛病！”顏意吐槽，向她擺了擺手，但身體還是誠實地將可樂舉起碰了一大白。

“不要想那么多了啦！那你和我講講，我想聽我想聽。”林雪放下空瓶，沖顏意做了個甩出去的假動作，又將頭向顏意湊了過來，儼然一副八卦樣子。

“那你去不去同學聚會啊？”林雪將沙發(fā)里的人往內(nèi)擠，伸手攬過她的肩膀。

“你猜我去不去？”被擠壓的人同時施力，向身邊人擠去，將話題轉(zhuǎn)了個彎兒，打著哈哈。

“請顏意女士，你，不，您，請您正面回答問題！”林雪被擠到角落，搶走枕頭將它卷成一團當做話筒，裝作一本正經(jīng)地在采訪。

“去，不……不去了吧。”聲音的分貝明顯降了下來，氣音很快隨著可樂的泡泡消失不見。

已經(jīng)過去了好多年，可顏意還是沒辦法釋懷，那個充滿陽光的少年。似乎所有與少年有關(guān)的詞語都和陽光有關(guān)，但也許只是因為顏意喜歡。

“我就是忘不了他，我想想看啊，不管我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沒辦法很坦然地面對他，拍拍他的肩膀，說一聲你好。”顏意沮喪地松開抱著林雪腰部的右手，將思緒飄得很遠。

“那你以前？”枕頭被丟在一旁，留下兩個蜷縮著的人。一個在講故事，一個在聽故事。

很久以前。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這劇情其實很老土，校園劇都不會這么寫。因為實在太無趣。

和他的初次見面就是在班級里啦。我因為性格內(nèi)向，到了新的校園都不太敢說話。所以搬課桌進教室就有點遲，只能被擠到教室中間排的最后一列。全班鬧哄哄的，也許是有認識的同學吧。我卻是沒見到任何熟人。

老師為了維持紀律和認識學生，就開始點名。當點到一個名字時，全班哄堂大笑。你懂嗎？就是那種，高中時候同學們的目光就像是舞臺上的聚光燈一樣，我很容易就能找到大笑的原因。原來是他的名字和一位明星重合了。我看見一個長得高高瘦瘦、穿著白色T恤的男生轉(zhuǎn)身站起來，他也許也覺得尷尬，不自在地提了提自己鼻尖的黑框眼鏡，輕輕喊了一句“到”，就迅速坐下。陽光灑在他身上，顯得他很白。當然，我只是遠遠看他一眼，那時他對我而言，只是普通又特殊的一個同學而已。

“怎么普通又特殊了？你仔細講講，怎么？你一見鐘情嗎？”林雪打斷，揶揄她。

普通是因為，我覺得他只是個路人同學，和我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特殊是因為，他的名字很特殊，因為我當時還挺喜歡那個同名的明星。

就因為這么一件小事，大家笑個不停。我真不理解，但是我還是強行掰開我的嘴角隨一個笑容。笑聲落地，我的目光還沒有從他身上移開，我看他不再左右逢源，而是假裝忙著自己的事情——其實就只是在擺自己桌上文具盒的位置。當時我就想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男孩子。

分好座位后，其實我有點驚奇。學校對于座號的分配并不刻板地按照學號來。你絕對想象不到那個場景：班主任一聲令下，全班五十多號人開始“一，二，三，四……”地數(shù)起數(shù)來。我坐在講臺對面這排，正用心地數(shù)座位呢：“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五！”前桌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是他，那個出場自帶笑聲的男人！靠近看他，覺得他更可愛了，臉蛋確實是白的，不是陽光加成的作用。他還有點肉嘟嘟的嬰兒肥。他敲敲我的課桌，勾勾手示意我靠近。我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他，“同學，你有什么事情嗎？”

“我就是問一下，你的座號是？”他和人的交流竟然這么自然對話這么流暢。我有點吃驚，也有點不知道把視線放在哪里。

還有一點，那時候我還以為有什么神秘的事情……有點沮喪——那是一種好奇心沒有被滿足的悲傷。不過這問題也沒有那么難回答，反正我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于是我很自信開朗地回答：“二十五！”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那我就是二十四號了！”說罷，便干脆地轉(zhuǎn)過身，我一時搞不清楚他的用意。

“難道我數(shù)錯了？不行不行，我得再數(shù)數(shù)”我嘟囔出聲。心里想著，你多少號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你這意思是在質(zhì)疑我的“勞動成果”嗎？于是我又開始“一，二，三……”地數(shù)起來。

“二十五！”沒錯就是二十五，我覺得自己真是聰明，沒數(shù)錯。同時在心里嘲笑了他的莫名其妙。

“你好蠢啊，顏意！”聽到這里，林雪忍不住吐槽，顏意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制住了肩膀，她被晃來晃去著。“我真想敲敲你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啊！你是什么腦袋才沒反應過來！他難道不是自己懶得數(shù)數(shù)嗎？問你的座號后，直接從你的答案里面減少一位數(shù)字就是他的座號了！”

顏意摸摸鼻子，推開姐妹放在肩膀上的手：“別說了，這是我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都尷尬得想踢被子的程度。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竟然沒反應過來……”

其實那只是我和他的初次談話。但是那時候我和他并不熟悉。甚至，過那么幾分鐘后我都不記得他。

和他的相熟是很漫長的一件事。事情應該從那天說起。

“是你拿的吧？快把它放出來！我的杯子！”我對我的同桌說道，玩笑語言外衣下，是十分的嚴肅。

這是一節(jié)政治課，老師讓我們自由背書。就在剛才，我的同桌拿走了我的筆記本。機智如我，我一下子就把我的筆記本從她藏的小角落里面解救了出來。然而，就在我解救我的筆記本的時候，我的杯子，又被綁架了！

“不是我！我沒有拿你的杯子！”同桌的嘴角無限放大，舉手做投降狀。

“你這表情，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你呢！”我明確表示了對她的不信任。

“你不信也得信，我可沒動你的杯子！我發(fā)誓！”同桌的語氣多了那么一分正經(jīng)，可惜我沒有品嘗出來。

“哎呀，快給我吧！我覺得就是你動的手腳！快讓我解救我可憐的杯子吧！你怎么能把它關(guān)小黑屋呢？它會害怕的呀！”我此時已經(jīng)不想再糾纏——再這樣下去，都快下課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那個時候那么糾結(jié)于那個杯子。”顏意自行吐槽。

林雪：……

“我真沒拿！”同桌瞧出我的不耐，再次重申。遂細手一指我的桌角，“你看那是什么？”

我的目光隨之移動。那是什么？那是我失散“多年”的杯子啊！山無棱天地合……嗚嗚嗚我的杯子！因為我沒有保護好它，它受了多少委屈啊！本來應該乖乖巧巧地站在我的桌子上，怎么一下子被流放到地上了！要是我一個不小心它就被我踢倒了。那么，我將與我的杯子——陰、陽、相、隔！

“你夠了顏意！”林雪忍無可忍，“不就是一個玻璃杯嘛，你的戲真多。”

顏意道，“你不懂，我在懷念我死去的杯子嗚嗚嗚。”

我彎下腰捧起我的杯子，回過頭，將懷疑的目光射向我的同桌。“就是你放的吧！不然你怎么知道我的杯子在哪？”

“我剛剛好看見的不行嗎？真不是我！”

“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嘿！你這人，愛信不信吧。”同桌擺爛，我們之間的信任度重歸于零。

突然“噗嗤”一聲笑，這聲音無端出現(xiàn)，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將激光般的目光射向聲源——是我的前桌。

“不好意思啊！”他轉(zhuǎn)過身，沖著我釋放一個無害的笑容。

我不理解他笑什么，但是又不太熟，不好意思直接問，只是對著他半天憋出了一個字，“你……”遂轉(zhuǎn)身盯著我的同桌，“你……”

“看吧！我都說了不是我！”破案了，同桌開始對我哀怨，“你冤枉我！你看你！”

我：此時此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震驚了，我沒想到。我竟然冤枉了如此可愛幽默的同桌——其實并沒有。

因為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覺得，他們是同謀。

“不好意思啊，是我拿的。”可惡，他的笑容甚至沒收回去，我一點都看不出他的抱歉。

但是面對他，我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因為同桌算是我在班上認識的第一個人，我們已經(jīng)是比較熟悉的關(guān)系了，可以互相開開玩笑。但是這男的，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件事，對我來說有點抓馬了——首先，我沒有和男生接觸的經(jīng)歷；其次，我和他真的不熟悉。

我只能尬笑，擺擺手隨口說“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