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在金陵城北，秋季看紅楓最是適宜不過。不過初夏的棲霞山，也另有一番風情。

主持明海大師親自到山門前迎接鎮國公府的一行人。

“白老施主，可是好些年沒見了。只這精神，好像不似往年那般矍鑠，您可要多保重身體。”明海大師佛法精深，一手禪茶之技尤其精妙。

老太君笑道：“嗨，遇上了一點事情，不過這人老了就得服老，不然就成老妖精了。”

明海點點頭：“您這樣的心境很好，不拘泥，不執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好了，好了，別凈給我抖你那書袋子啦，我那老姐妹來了沒有？”老太君素不喜這些出世之學，擺擺手止住了明海的話頭。

“唐老施主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剛進完香，在側禪房等您。”說完，明海雙手合十，示意鎮國公府一行人跟著他進去。

前前世作為薛然的時候，魏蓁倒來過棲霞寺，可總也都是走馬觀花，現下自然要好好瞧瞧。

魏蓁長長的幕籬遮到了腳面，四邊各垂著一個小小的金鈴鐺。她伸出手，輕輕撥開兩邊，仔仔細細打量這千年的名寺古剎。

綠蔭森森，參天古樹有幾人合抱之粗。棲霞寺的建筑不似二十一世紀復刻的那般宏偉壯麗，卻和這山水完美相融在了一起。

魏蓁步步行來贊賞，這棲霞山不光素齋是宣朝數一數二的，風景也可算上是一絕了。

“白老施主，禪房到了，我就不打擾您和唐老施主敘舊了。”

老太君點點頭，轉頭看了自己小孫女一眼：“等下進去了可要嫻雅些，別毛毛糙糙的。”

魏蓁吐了吐舌頭，又垂下分開幕籬的手。秦琢心對著她點了點鼻子，鄭汐妤笑看了兩個小姑子一眼。

唐老太君倒是和陳院判有些相似，都長著一張喜團團的臉，看上去很是慈和。一看到鎮國公府一行人進了禪房，忙迎了上去。

“老姐姐，這可是多少年不見。”說著，喜團團的臉就皺了起來，眼淚奪眶欲出。

老太君向來是個堅毅的人，就是當時生魏湛清的時候也沒彈過一滴眼淚。現下看著淚眼朦朧的手帕交，滿臉都寫著無所適從。

魏蓁正在旁邊暗中觀察祖母這窘迫的樣子，心里暗自好笑。卻不防被鄭汐妤拉了一下，示意讓魏蓁上去解圍。

這種討好賣乖的事情，魏蓁向來做的拿手，且她又最小。

魏蓁嘆了口氣，整理了下表情，把幕籬摘下遞給一旁的綠蘿。

“唐老安人，這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三大喜之一啊，可不能再掉淚了，要笑才是。”

唐陳氏轉過頭，看向一旁這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小姑娘，“你就是蓁蓁吧？長得可真是好，讓人一看就喜歡。”

喜團團的臉又重新回復過來，凈了凈臉，她拉過魏蓁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當年我見你時，還是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娃娃，而今都長的這么大了。”

雖然唐老安人的態度十分熱情，但是面對第一次見的人，魏蓁總有些束手束腳地，而且這幅景象，委實太像老人家相看，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魏蓁保持完美的僵化笑容，也擠出最熱情的態度來回應這個可愛的老太太。

“我見您也覺得面善，想親近呢。”

白老太君看著自己僵住得孫女，心里樂得不行，“這就是我那頑劣的小孫女魏蓁，只因從小養在我膝下，才對她偏疼了些。”又牽過鄭汐妤、秦琢心，一一向唐老安人介紹。

唐陳氏不住地夸白老太君有福氣，這些孩子個個都是好樣兒的。

老太君也連連打趣道：“你家不過是女孩兒少了些，這才看著我們家的眼饞。你家大孫子都已經入了翰林院，據說小孫子也是金陵有名的竹公子，我還羨慕的不得了呢。”

唐陳氏笑道：“正好今日我那不成器的小孫子來陪我上香，既這么著，就叫他來給你請個安吧。”

又轉頭對著鄭汐妤、魏蓁說道：“咱們倆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你們跟他見一見，也算是不斷了下一代的關系。”

“我和你們祖母都在這兒，沒事的。”后面一句，卻是對著魏蓁單獨說的。

白老太君點點頭，又讓霜降陪著秦琢心避去別的禪房。她畢竟是親戚家的姑娘，沒有長輩的同意，不好見外男。

不一時，一個豎著青玉冠，穿著青竹紋樣衣衫的男子進了來。

他倒是長得頗為斯文秀氣，有宋玉之貌，身子挺得直直，意態卻有些風流。

“來，墨安，見過白老太君，還有你鎮國公府的嫂子和妹妹。”唐老安人一見自己的孫子進來，臉上就笑開了花。

唐墨安先給老太君行了個大禮，又對鄭汐妤和魏蓁行禮道：“見過嫂子，見過妹妹。”

他邊行禮，邊深深打量著魏蓁，嘴角又若有似無地帶上了一點笑容。

魏蓁被看的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堅持著還完禮以后，就把自己藏在了鄭汐妤的身后。

好在唐墨安也并沒有多待，不一會兒就出了禪房。

“幾位施主，主持請你們去食苑用餐。”知客僧請來引路，魏蓁長舒了一口氣，終于到她心心念念的部分了。

棲霞寺的菌菇素面確實好吃，面條不知用了什么秘方，自帶一股清香。且既能適合老年人的口齒，又不會失了韌勁。

菌菇素油做的澆頭，鮮香撲鼻。這香味和面條的清香混在一起，更讓這面的層次升了一級。

見眾人都贊不絕口，知客僧微微一笑：“眾位貴客且還不知，我們寺里還有一道羅漢上素，最是好味兒，主持讓我給各位進上來。”

這端上來的羅漢上素，看著倒普普通通，不過是菌菇、銀杏、胡蘿卜、湘蓮、松子等幾位菜蔬混雜在一起，上面掛著一層清汁。

見眾人都露出不過如此的神色，知客僧笑道：“各位嘗嘗，便知分曉。”

魏蓁也隨著兩位老太君提起筷子，撿了一點放進嘴里。

先是一種淡淡的清甜，類似蔬菜的本味，漸漸地隨著咀嚼越來越有滋味起來。一股無法言說的鮮味，層層遞進地刺激著魏蓁的舌頭，讓她忍不住瞇著眼睛點起頭來。

雖鮮，卻能夠不奪蔬菜的本味兒，確實是一道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