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當然不會上當。
所以剛才鐘嬤嬤撞門的時候，她沒讓人去攔。
主謀也好，幫兇也罷，都死不足惜。
等陳氏哭夠了，她才道：“拖去亂葬崗。”
陳氏勃然變色。
拖去亂葬崗，也就代表著尸骨無存。
老夫人素來威嚴不失寬和，鐘嬤嬤都死了，她卻連個全尸都不肯留，足以可見，這次是真的動怒了。也就是說，老夫人并未打算息事寧人。
陳氏僵硬著，心中翻江倒海，以至于粗使婆子來拖鐘嬤嬤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她連忙護住鐘嬤嬤，回過頭來懇求道：“母親，鐘嬤嬤伺候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她已經死了，求母親網開一面，給…”
老夫人笑了。溫涼的，像是深秋夜里的風，冷得讓人從骨子里開始顫抖。
“整天想著如何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的苦勞，我倒是見著了。”
陳氏頓時一噎，眼睫顫顫，垂死掙扎道：“母親…”
老夫人不語。
兩個粗使嬤嬤立即上前，強行的將鐘嬤嬤從陳氏懷里拖出來。
作為當家主母，在這個家里，除了老夫人和師遠臻，陳氏有絕對的話語權，如今卻連自己乳娘的尸體都保不住，何其諷刺，又何其悲哀。
陳氏雙眼通紅，眼中彌漫著恨意。
“我以為這么多年了，你最起碼應該懂得分寸。可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太讓我失望。”
老夫人語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無法挽回的決然。
“你尚且知曉她伺候你勞苦功高，致死都不忘對你的衷心。可你是如何做的？理所當然的推諉功過，理直氣壯的踏著她的尸體上喊冤。連做人最基本的良知都已盡失，你簡直無可救藥。”
陳氏哭著搖頭，“不，我沒有…”
她只是被逼無奈，如果鐘嬤嬤不死，她就會被送去莊子，她的尊榮，她的富貴，全都會煙消云散。她會成為所有人嘲笑的對象，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娘家不會再以她為榮，只會以她為恥。
老夫人緊接著又說道：“放心吧，心彤是我的孫女，師家姑娘該有的我和遠臻都不會少了她。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會讓她抬不起頭來。”
陳氏花容失色，再顧不得其他，踉蹌的站起來，狼狽的撲跪在老夫人跟前，哀聲悲絕道：“母親，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心彤是我唯一的女兒，她是我的命啊，母親…”
老夫人冷笑。
平時厭棄女兒，這時候卻知道拿女兒當救命稻草了。
“你可以嫉妒，但不能心術不正。可以自私，卻不能狹隘。可以冷漠，但不能刻薄。你若但凡對心彤有半分仁慈，就該懂得一個母親，縱然沒有對他人的寬容，也不會陰毒到如此地步。”
陳氏還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妝容花了，頭發亂了，侯夫人的光鮮尊榮蕩然無存。只剩下狼狽，無助，絕望，像極了街頭巷尾的撒潑婦人。
大夫人微微蹙眉，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步。如此嫌棄的動作，在她身上依舊盡顯高貴。
“來人！”
老夫人已沒了耐心。
“送二夫人回去。”
“是。”
“不，我不回去。”
陳氏推開要來扶她的丫鬟，還在苦苦掙扎，“母親，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別送我去莊子…”
老夫人這次鐵了心，無論她如何哀求都沒用。
她掙扎得太厲害，壽安堂的丫鬟婆子卻不會顧及她的身份，在這里，老夫人的命令就是一切。所以直接捂住她的唇，將她強行的拖了出去。
走了老遠，還能聽見陳氏的哭鬧哀求聲，吵得讓人不得安生。
老夫人又抿了口茶，目光慢慢轉向站在一旁的大夫人。
“跪下！”
……
壽安堂這邊大動干戈，浮曲閣卻是格外平靜。
師心鸞一點不懷疑老夫人的威嚴，陳氏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
至于大夫人嘛，畢竟不是陳氏，背后還有太后撐腰，而且人家還有個侄女兒做了皇子妃。今天的事，她也沒有插足其中，還間接的‘幫’她逃過一劫。老夫人也頂多只是因為夾竹桃而訓她一頓罷了，不會過多懲處。
當然，師心鸞也沒想過這么容易就扳倒大夫人。
沒關系，來日方長嘛，機會總是不缺的。
所以她用了晚飯喝了藥就睡了。臨睡前，順便再次將楚央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而被她連睡夢也不忘惦記的世子爺，在外面逗留一天后，也終于在天黑之前回家了。
他首先去了自家老爹的書房。
北靖王正在處理公事，聽到下人稟報后有些意外，抬頭見他走進來，看起來好像心情不錯，不由得問道：“看來你這一趟沒白跑。”
他放下手中公函，笑道：“說說吧，有什么收獲？”
父子之間沒有什么多余的禮節，楚央直接坐下來，也不廢話，曼聲道：“您大概快要有兒媳婦了。”
北靖王正在喝茶，聞言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
他瞪著兒子，眼神里驚嚇多過驚喜，好半天才道：“臭小子，你不會糊弄我的吧？”
瞧瞧，這是親爹么？有親爹這么稱呼兒子的么？
楚央無奈，“我還以為您會很開心呢，敢情您不希望我娶媳婦兒啊，哎~”
厄…
深知兒子德性的北靖王不太確定，又問了一次，“當真？”
楚央懶散道：“父王，您兒子在您眼里就這么沒信譽么？”
北靖王這才確定兒子沒撒謊，當即高興得三兩步繞過書桌走過來，難掩興奮的問：“哪家的姑娘？我明天就請媒婆去提親。對，得讓你母親早點準備聘禮…”
“停！”
楚央瞅一眼比自己娶媳婦還高興的老爹，忍不住嘴角抽抽，頗有些為難道：“提親還有點早。”
北靖王正為兒子終于答應娶妻而欣喜，冷不防聽到這一句，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聲，有點忐忑的問：“怎么了？”
兒子對女人相當挑剔，好容易有個女人能讓他看得上眼，可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則這小子一個不高興保不齊又離京四處游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妻生子。
楚央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等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他才慢吞吞道：“太子也看上她了。”
北靖王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