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敖k猛然想起韓氏之前講的那句話，再加上韓元祿對韓氏的質問，所有的事情頓時在腦海中明晰。

但姜玨的心中卻無法接受。

“什么不是？”馬如是不解的道。

“不是，一定不是這樣的，不是！”

姜玨捂著頭，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一次次的回想著韓氏說的那些話。他越想逃避，那些話就越刺耳，她說——如果你發現你伯父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思呢？

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韓氏才是事情的推動者，是她去慫恿韓元祿與那墨玉墜子中的夜郎合作，是她為了復活一個人，卻葬送了萬千人性命。

姜玨寧愿真相就如在他下山前一樣。可是事實卻事與愿違，韓元祿只是一個癡情的可憐人。而他姜玨又能置身事外？是他親手將韓元祿這個無辜的性命送葬。

”怎么了？老姜，究竟什么不對？“

”韓元祿是清白的，他只是，他只是想替自己的愛人達成所愿，而我...而我卻殺了他！“

馬如是也不是傻子，姜玨這么一說，他哪能不明白。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沉默了良久，他才對姜玨說道：

”不，你沒錯。你還記得嗎，獬豸都覺得他是錯的，他肯定有罪不可恕的地方，他明知不可為，但還要去蠱惑別人，又提前結束了那些無辜人的性命......這就是謀殺....“

馬如是說完，似乎對自己的分析極為認同，最后還不忘肯定到：”對，就是有預謀的謀殺。“

”不，不是那樣?！半m然馬如是說的極為在理，但姜玨還是無法接受，他想起韓氏夫妻讓自己離開清平，韓元祿一再欺騙自己不要回頭，那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啊。

想到這一切，再看到眼前的這個嬰兒，姜玨對韓元祿夫妻的感覺越來越復雜。他恨韓元祿視人命如草芥，害死了黎雄，還有清平那么多人，可他只是被韓氏利用的工具。

他感激韓氏從小對自己愛護有加，可韓氏卻是這些事故的推動者——就為了復活她那還名不符實的新郎。縱使她什么都沒做。

騙子...都是騙子.....

姜玨掉過頭，轉身就要往山下走。人還未走幾步，一聲嬰兒的啼哭如同繩索，將他牢牢的捆住。

“嗚哇......”

孩提時期的記憶在姜玨腦海中蘇醒，他們姐弟在韓氏家中打鬧，姜嫻隨韓元祿學醫，他聽韓氏講故事的事情歷歷在目...

他們是錯了?？伤麄兊暮⒆佑绣e嗎？

“噯，確實是個男娃哎?！?

馬如是的聲音恰好好處的響起。

他說著話，正要去逗那嬰孩，哪知手還未伸到面前，對方嘴巴一裂，一口就咬了上來——年紀雖小，卻是一口森森白牙。

幸虧馬如是反應得快，不讓他右手的手指就難保全了。他悻悻的縮回手，感嘆到：

“難怪韓醫師要將你老娘綁著，年紀這么小時就這么兇殘，要是長大了指不定又是個魔頭?！?

說完，韓元祿似乎感覺不對勁，所以搖了搖頭，又疑惑道：“不對不對，這樣不對。雖然你曾經是老姜伯母的夫君，但又是他伯母造就了你的現在，噯...你們夫妻，不，你們母子的關系.....”

而姜玨，卻聽進去了馬如是話里的另外一部分——你要是長大了，指不定又是個魔頭。

如果就此不管他，那他以后會是怎樣？會不會禍害更多的人？

“但如果對他好生管教呢？”姜玨喃喃說到。

在愛與恨，感恩與懲罰的糾結中，姜玨選擇了原諒，他選擇了轉身。

“他們既然已經走了，你就跟他們所做的事情沒有關系。所以這一輩子，你就是他們留下的唯一骨血。”姜玨伸出手，要去抱那嬰兒。

有趣的是，那小子對馬如是呲牙咧嘴，遇見姜玨卻乖巧得很。

“這陰腹子之間的溝通，果然叫人羨慕?！?

“我是陰腹子，他可能不是。”姜玨想了想，接著道：“伯母成婚時，新郎死于非命，與韓元祿又是有名無實。這孩子，只是歧黃之術與夜郎巫術的試驗品而已?！?

“說的也是。”馬如是點了點頭。

姜玨把嬰兒輕輕抱起，然后撿起韓元祿死后留下的衣衫，將他小心的包好。

“他還沒有名字，咱們給他取個名字吧?！苯k抱著他，小心翼翼地搖了搖，他此時閉著白嫩的小嘴，因為看不見口中森森利齒，顯得可愛多了。

“別，你取吧，這種事情老弟我不在行。”馬如是雙手連搖。

“我不知道伯母姓什么，你覺得叫韓思親，怎么樣？”

姜玨叫韓思親的時候，嬰兒似乎聽得懂姜玨在叫他，竟然一咧嘴，呵呵地笑了。姜玨心中一暖，曲指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子。

“思親。你的意思是讓他不要忘了他父母？”

“恩。”其實姜玨更多的，是希望韓思親代替韓元祿夫婦重新生活下去。韓元祿的死，雖然是他罪有應得，但不知為什么，姜玨心中的內疚卻揮之不去，也許上蒼，將韓思親交給他，就是給他償還的機會吧。

“你一個大男人？不會打算一個人把他養大吧？”馬如是將姜玨從思緒中扯了回來。

“沒，他不是還有個馬二哥嗎，算你一份?！?

“別，這小子長大了，可不是什么善茬，你還不如去給他找個厲害點的嫂子，照顧他來的實在?！闭f到這里，馬如是似乎想起了誰，又跟著補充道：“我看那個青衣姑娘就挺不錯?！?

若是說別人，姜玨可能還會和他開個玩笑，但不知為何馬如是提到青衣，姜玨心里既是氣惱又有些不好意思，抬腳就要去踢馬如是的屁股。

馬如是差點被踹了個狗啃泥，但卻抓到了姜玨的把柄，笑道：“你看是吧，被我說中了吧。”

姜玨正要反駁，猛然間發現馬如是背后一道紅得發黑的影子如閃電疾射而來，出于本能，姜玨騰出左手將馬如是往邊上一拉，讓他避過了這致命一擊。

但那黑影卻無意馬如是的性命，而到姜玨身邊時，猛地一扭，姜玨只是右手抱著孩子，只感覺手中一空，孩子沒了。

“韓思親。好名字！“樹林中，一個模糊的影子抱著韓思親。”孩子，你長大后一定要記得，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蹦侨艘恢皇謴捻n思親的面頰撫過，逗得他哈哈大笑。

“是你？”姜玨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正是本座?！?

來者正是血夜城的夜郎鬼首，也是與韓元祿夫婦集尸成城的幕后推手，墨玉墜子的原主人。

“快把人還給我?！苯k縱身欲上。

“如果不想他死，你盡管來?！睂Ψ接惺褵o恐。

“你...”

“想要人，帶著獬豸角，來永昌找。”

聲音漸傳漸杳，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二人卻無可奈何。

韓氏自小姜玨姐弟愛護有加，她剛剛魂歸天地，留下的唯一骨血就被人擄走，這叫人怎么能不著急，所以姜玨往那林子一沖，丟下了不知所措的馬如是。

“你愣著干嘛?追??！”

“追不上的，是分身!如果是真身，它犯不著來搶孩子，咱們早就只有逃的份了?！?

“那咱們怎么辦？思親還那么?。≡趺崔k？”姜玨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飛向永昌郡。

“它的目的不是孩子，而是咱們，只要咱們不去，孩子肯定不會有危險。他讓咱們去，這代表永昌郡肯定已經落在它的手里了，你我二人勢單力孤，得去找點幫手才行?！?

“找誰？”

“那個青衣姑娘，秦老將軍，還有白羽。”

”秦老將軍還好，一定會幫，但是青衣和白羽嘛...“姜玨想起了一襲青衫，以及那個倔強的白頭小個子。

”白羽怎么？他雖然與你有些爭執，但畢竟相識一場，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

”不，我的意思白羽平常都是神出鬼沒的。此刻哪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我們找不到白羽，但是可以讓他來找我們啊?！?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只有馬如是能夠冷靜的思考了。姜玨一聽，不禁撫手稱秒，白羽那人極為要面子，若是他們放點不利于白羽的謠言出去，他準會找上門來。

”找白羽，這個問題很好。那青衣呢？“

”青衣嘛，就得看你們兩個的緣分了?！榜R如是促狹地笑了笑。

姜玨一腳踹去，馬如是應聲而倒，口中夸張的喚道：”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哎呦！“

看著馬如是故作樣子的叫喚，姜玨知道他是想轉移自己注意力，讓自己寬心，心中不免一陣溫暖，當初答應過幫他報仇，結果到最后還是他來幫了自己。

”走吧，回清平?！敖k拍了拍馬如是肩膀。

行了一段路程，姜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身旁的馬如是道：”你出來這么久，馬幫的兄弟們怎么辦？他們是不是還在永昌附近等著你回去？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不，我讓他們已經回去了?！?

”要不，我先陪你回去一趟吧？馬王爺遭遇不幸，整個馬幫都在指望你回去接替呢！“姜玨想起馬如是在清平耽擱了這么久，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馬如是并沒有表態，而是突然頓了下來，眼睛望著前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幽幽的說道：

”我不想做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