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子雖然沒念，但是那么多雙眼睛卻是明晃晃的睜著，最后一句話，眾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玉璽乃父皇欽賜于本王，梁王弒父，爾助紂為虐，罪當誅！今曰大禮，還望笑納。陸十四欽筆！”

文武百官各自心事，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一月前紫宸殿宮變，眾人都是諱莫如深。

此刻，就這么突然被搬上了臺面，臉色最難看大的自然是梁王陸十五。

“一派胡言，賊喊捉賊！”

陸十五破口怒斥，心中卻是暗暗一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路重兵堵截，竟然讓老十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插翅而逃，并且順利潛回唐城。

憎恨老十四的同時，他對宇文博是愈發的不滿。陰鷙的眸子隨之一冷，便計上心頭：“安國公，逆賊如此猖狂，殺汝愛子，斬汝悍將，絲毫不將汝放在眼里。吾巍巍赤烏，還由不得此賊逍遙法外。

今曰當著宇文碌將軍的靈堂，朕許你帶五萬精兵，親征唐城。子仇父報，王者之師，定能凱旋歸來！”

宇文博沒說話，揮劍將信凌空劈成一片雪沫子。陸十五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實際用心他能不知?

自己如若親征唐城，少則一周，多則半月。借此空檔，他定然會在朝野上有大動作。一石二鳥，他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盤。

不過，當下朝廷能打硬仗的將軍寥寥無幾。陸十四自小軍營長大，戰馬上下，雖是少年兒郎，卻是少有的將帥之才。一般的人去了，肯定是不行。

陸十五見他沉吟不絕，瞳孔不自覺地緊縮了一下，嘴角噙著一抹冷笑道：“難道安國公也怕老十四，不敢出征？”

這一句話，頗有心計，帶著幾絲陰狠和激將的意味。

“臣等跪請安國公出征，擒殺逆賊，昭告天下！”百官雖各懷鬼胎，此刻卻是齊刷刷地跪地，仿佛商量好一般，齊聲高呼。

“這——”宇文博一時騎虎難下，正左右為難，忽然一個七尺男兒撥開人群擠了進來。

“臣宇文攀，愿代父出征。不踏平唐城，誓不還鄉！”

宇文攀單膝跪地，國字臉，寬額闊嘴，給人一種天生剛毅而又勇猛之感。

“攀兒，糊涂！汝二弟剛歿，你又要上戰場。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娘親該怎么活？”一個中年婦女哭喊著撲了上來，聲嘶力竭。

“軍國大事，豈容你一個婦人指手畫腳？”宇文博臉色鐵青，話音落就對侍女道：“還不快扶夫人下去休息！”

“老爺，千萬不能讓攀兒去——”宇文博夫人話未說完，就暈厥了過去。

........

天只剛晴了一天，淅淅瀝瀝的秋雨就像哭喪的婦人，抽抽噎噎地不斷絕。

衣服永遠都潮乎乎地沾在身上，似乎皮膚上都長了一層看不見的霉菌，令人說不出來的難受。

陸十四端坐在坐榻上，心里的苦悶與彷徨，無人可以訴說，只望著窗外的雨簾出神。

就連玉墨細碎著步子進來，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玉墨進了唐王府，就換回了女裝。一身煙青色的長裙，外面罩了一件繡了青蓮的夾褂，勾勒的腰身纖細而又柔美。

一頭青絲照例高高扎起床，遠黛青眉，自然流瀉出幾分不同于尋常脂粉的英氣。

此刻，陸十四若看到她，定然得發上好一會兒呆。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些兒女情長，全在遠隔的商州。

青煙裊裊下，玉墨盯著他那張英武而又肅朗的面孔，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開口輕輕吟唱：“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殿下，您是在擔心鎮大人吧。”

陸十四這才回過神來，一看是她，也不遮掩，深深嘆了一口氣道：“鎮卿此去，茫茫荊棘叢生。也不知——唉！”

話說到一半，他又止住了，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報——”

忽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士兵手握紅色戰旗，直沖入殿堂，半路就“撲通”一聲跪下，大聲道：“殿下，大軍壓境！”

“念軍報！”

陸十四臉色微變，“騰”地一下站起身，大聲命令道。

“是！”

“前方斥候來報，梁王匯聚三路大軍，約五萬之眾，率眾正向唐城方向開進！”

“五萬之眾？”陸十四在決定將孫存年的人頭送給宇文博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一場硬仗必然難免。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么短時間，梁王竟然能湊齊五萬將帥。

看來，是宇文博來了！

“是，三路大軍，合約五萬。”士兵又原封不動地重復一遍。

“主帥是誰，可是宇文老賊來了？”陸十四一拍桌案，只覺熱血直往頭上涌，咬牙切齒道。

“回殿下，不是宇文博，而是宇文攀。”

“這個老烏龜，自己縮頭不出，倒是將兩個兒子一個個往火坑里推。老雜毛也不怕斷了香火，后繼無人！”

陸十四忍不住一陣失望，心中暗自罵了一句，才開口道：“可知隨行副帥是誰，軍師是誰？”

“報，斥候尚未傳回消息。”

“再探！”

“玉墨，換戎裝，隨本王去唐龍軍營。”陸十四說著大步而出，對門外道：“備馬！”

........

大雨將歇，天穹上黑云翻滾，層云壓境。

陸十四身穿銀色甲胄，紅色披風，手握血龍戰天戟，迎風而立。

玉墨也是一身軟甲，腰配烏玉劍，別有一番英朗的氣質。

倒是汲天縱，依舊是一聲玉色長衫。本就蒼白的臉色也陰云下顯得愈發的虛弱，不時還輕輕咳嗽兩聲。

“來人，給先生賜座。”陸十四大聲道。

“殿下，臣雖文弱，卻有戰場廝殺的一腔熱血。就讓臣陪立在側，親眼看我唐龍男兒熱血廝殺！”

汲天縱眼中閃爍著一股陸十四不曾在他身上的見過的豪邁之情，心中不禁暗自可惜：“一代將門之后，子孫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哀也，嘆也。”

“轟！”

“轟！”

“轟！”

百米外，五千步兵先行，清一色左手握猛虎盾牌，右手長矛。

緊隨其后的弓箭手，身背長弓，腰跨箭筒。大陣中間三輛戰車，中間在前，剩下兩輛并駕齊驅。

不用問，立于戰車正中央的正是宇文博的大兒子宇文攀。

宇文攀一身黑色甲胄在身，高七尺五寸，手握一只獅須虎頭鉤。大半個臉都被鐵甲護住，只能看到兩只棕黑色的眼睛，就像黑熊一般，眸子中燃燒著兩團仇恨之火。

他此役前來，只有一個目的，手提陸十四人頭回京，血祭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