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陸師爺

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三樓是個包房雅間，有人在這里請客。

“這地方不錯吧。”窗邊站著的人穿著一件湖綠的上等絲綢長衫，手里拿著一把扇子，扇子上竟然是唐寅的手筆，扇子下墜是一塊通透的白玉上刻白兔一只。

“你是……”陳四對于面前的這個人是看不懂了。

“這大街上上皆是我的通緝頭像，哪能不換個造型？這頭是新理的，我還有點舍不得，但是可惡的滿清韃子非讓人刮這么難看的頭。”那人轉(zhuǎn)過了身子，這是一個年輕人，五官端正，看上去還挺有點氣度的。

“如果你不認(rèn)識我就對了，巖師兄，師弟這個造型如何？”

陳四這回看出來了，原來是錢島主。這畫像尋人本就是個笑話。

“你這也反差太大了吧，”陳四欣然在他對面坐下。

一個五官端正的小伙子，他有一張薄薄的嘴唇：“先生，給在下看個面像。”

陳四進(jìn)酒樓時一身走街串巷的算卦先生的行頭。

“公子天庭飽滿，非富即貴，只是目前行運(yùn)不佳，潛龍受困在此一方。”陳四像模像樣地說道。

“師兄看人看衣物，何時真看過什么相，不過雖然眼力不佳，卻說出的話讓人舒服，不賞你似乎說不過去。”錢島主從衣兜中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了桌上。

“多謝，我正缺錢用，給你們當(dāng)先生卻還沒拿到半個銅板，不如做算命的。”陳四把銀子揣進(jìn)了口袋。

“找我什么事？”島主說道，“你這人，也不過凡夫俗子的見解，銀錢原來就不嫌臟了。”

“你以為我是什么人？就算是龍子龍孫也不過是俗人，一樣要錢一樣要吃穿。”陳四說道，“何況這龍子龍孫不好當(dāng)，又多少人死于宮廷爭斗呢？”

“是啊，十多年前，余姚的老秀才何其怨，只說自己是前明的太子就落了一個滿門抄斬，自己深受千刀萬剮。當(dāng)時我尚年幼，看過后竟然幾天吃不下飯。”錢島主說道，“這些小人是何等可惡，師兄是不是覺得這里不安全？清廷手段殘忍，火燒了我的蘆花蕩，讓百姓流離失所，師兄莫非想做些事？”

“是呀，我覺得呆在這鎮(zhèn)上未必安全，我這樣躲著，不如去查這些禍害百姓的元兇。上回我在你給我們送來的箱子里還發(fā)現(xiàn)了樣?xùn)|西，沒和人說，那就是姓陸的師爺?shù)母叭纹胶榭h令的文書。”

“師兄莫非想當(dāng)當(dāng)縣令，”島主笑了，“這主意好呀，只是你還需小心，可要我為你準(zhǔn)備個展護(hù)衛(wèi)，保你包青天平安無事。”

“我不想弄個武功高強(qiáng)的展護(hù)衛(wèi)，不過倒想帶上世倌，他了解江南的風(fēng)土人情。”

“師兄，這陳公子恐怕要被人認(rèn)出，”島主說道，“他是本地人呀。”

“沒事，他在京城久住，算個正人君子，就連你，打扮過后我都認(rèn)不出，這人哪有那么好認(rèn)。我讓他給我做個師爺。一路上帶這家眷不引人注目，我準(zhǔn)備帶上婉兒姑娘洛兒姑娘，洛兒是你的人吧？借來用用如何？”

“為何想到她？花媽媽恐怕不肯。”島主說道。

“你別搪塞我，花媽媽還不是你島主一句話，再說婉兒姑娘一路上要有人陪著才行，官兵最近搜湖厲害，島主你不是下令讓所有人這段時間避一避風(fēng)頭嗎？你自己可以扮成大戶人家的富貴公子，官兵自然不敢輕易抓你，婉兒姑娘也需要人保護(hù)不是嗎？洛兒的本事我是見識過了，至少出了事的時候，我也能有個幫手。”

“這件事我要和寨里的人商量一下才是。”島主說道，“你可不要以為我什么事都可以做主的。至少花媽媽張寨主那邊和要交代清楚。”

“好，我等你好消息，我會為查清楚這件事的。”陳四說道。

“我有很多事要做，恐怕你要多等兩天才能赴任了，好在平湖離這里不遠(yuǎn)。你那赴任的公文倒真是好東西，我當(dāng)初怎么沒查看箱子，給你撿了便宜，要不然我也過把官癮。師兄，告辭了。”錢島主說道。

“我看你就是個強(qiáng)盜命！”陳四笑道，“這一點都沒貴氣，這不就活脫脫的騙子一個嗎？”

“你能說幾句好聽的嗎？”

“我呀，喝酒吃菜，不會奉承人。”陳四說道。

“你不會奉承人？還能活得那么久？只是看不起我而已。”錢島主說道。

“你還不走？再不走我報官抓你！”陳四說道。

“大師兄，禍從口出……”錢島主終于揚(yáng)長而去。

“伙計，把菜打包！”陳四可沒敢自己一人吃獨食。

婉兒正在屋子里和三嫂一起做針線。

“今晚有好東西吃，過兩天，我們都搬家。”陳四興奮地說。

“我能跟你們走嗎？”三嫂的兒子毛頭問道。

陳四愣住了，他忘了這院子里還住著三嫂母子。

“這……”

“大陳先生別理孩子，”三嫂說道，“毛頭，你別添亂。”

“先生他們會沒人燒飯服侍的。”毛頭說道。

“傻孩子，島主會有安排的，人總是會有離別的時候。”三嫂拽走了毛頭。

“我們要搬家？”陳世倌說道，“難道官兵發(fā)現(xiàn)了我們？”

“沒有，要是發(fā)現(xiàn)了，我現(xiàn)在還不立馬撒腿？”陳四說道，“是我提出來要去當(dāng)官的。”

“你找島主就這事？你瘋了嗎？官匪不兩立。”世倌說道。

“誰說的？孔圣人說過嗎？官匪怎么不兩立了？朝廷招安聽說過嗎？還有就是造反，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陳四說道，“我要調(diào)查為什么我們被襲擊，沒個身份不方便。”

“那也是。只是我和婉妹會拖累你。”陳世倌說道，“你會武功，我們什么都不會。”

“你當(dāng)要你上陣殺敵呀，我要你這回給我當(dāng)師爺，你那婉妹相陪。怎么樣？”陳四說道。

“好是好，只是我……”世倌心里發(fā)虛，師爺從來沒做過。

“什么時都是有開頭嘛，你要相信我，這政事我還是接觸過的，師爺我也沒少見。你不至于這種事一竅不通吧。”

“那倒沒有。”世倌沒說假話，家里總養(yǎng)著幾個幕僚，自己雖沒做過師爺，師爺有哪些規(guī)矩，自己還是清楚的，這審案是沒審過，但是衙門里的日常工作還是熟悉的，“那我就聽從四爺您的安排。”

“我安排就要聽我的，我得到的文書是平湖知縣陸正元的上任文書，你呢就是陸師爺，我的遠(yuǎn)方堂弟，叫什么隨你，文書上沒你的名，婉兒就是我的夫人……”

“慢著……你說什么？”世倌急了。

“總不能她是我女兒吧，我有那么老嗎？你小子一個師爺怎么可以帶家眷呢，這行規(guī)據(jù)你難道不懂？要老爺有家眷，你年紀(jì)再大些經(jīng)本老爺允許才能帶個老婆子什么。”陳四已經(jīng)擺起了老爺?shù)募軇荩斑€有，我不是掩人耳目嗎？你還真以為我和你搶女人呀。”

“我覺得我去不方便。”婉兒突然說道，“我還是想和三嫂為伴，四爺，能不能與島主說一說。”

“有家眷別人不容易起疑心，”陳四說道，“只是委屈姑娘了，不過你放心，只要他沒意見，別人將來也不敢說三道四。”

世倌還真是委屈，卻沒地方說，這個老男人一路欺負(fù)自己，但又沒見他對自己和婉兒有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