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

——《楚辭·離騷》

禹城有兩人最為有名，一善一惡。城東住著大善人竹君，城北住著大惡人暮九。每每說起竹君大家都是滿滿的夸贊，說起暮九除了嘆氣便是滿滿的驚懼。

車水馬龍的街頭，一個瘦小的男子慌不擇路的逃跑，周圍的小攤被他撞的七零八落，行人也被其莽撞碰倒在地。在他身后有一個長相粗獷的彪形大漢緊追不放，那大漢身高八尺，動作靈活敏捷，三兩下就把瘦小男子踹翻在地。

“下次還敢不敢了？”大漢將瘦小的男子壓在地上，袖口挽起一雙鐵拳不停在他眼前比劃。那男子身材高大威猛，整個人霸氣十足，眉眼處有一刀疤劃過，本就冷酷的面容又平添了幾分狠厲。

“九爺九爺，下次不敢了。”被按在地上的男子一個勁的求饒，面色慘白，聲音里滿是恐慌，生怕那男子打他。心下不由嘀咕，也不知今個怎得這般倒霉，一下子撞到暮九手里。

男子冷哼了一聲，從那人懷里掏出一個錢袋，隨手一提就將那人甩到一旁，圍觀的眾人不由皺起眉頭，交頭接耳低聲嘀咕，不時還伸手對著暮九指指點點。這暮九又打人了，唉真是每日都打架，天天都要來幾遍。每次見著暮九都無好事眾小販心里都有些埋怨，又不敢說出口。暮九是禹城里的一霸，他生的高大威猛天生神力，又習過武身手不凡。渾身煞氣似見過血，時日一久眾人都知他是個狠角色。旁人見他生的恐怖又不愛說話，漸漸也無人靠近他。

“暮九這是怎么了？”

“又欺負人了。”

不明真相的路人詢問著發生何事。知曉的人把暮九打人的事兒又說了一遍，眾人似乎都覺得暮九在欺負人。只因暮九每次都把人教訓的極慘，哪怕求饒也少有肯放過的。旁人覺得別人已經求饒了知錯就該原諒，而暮九卻不會，所以暮九的做法讓眾人覺得殘忍。又因他生的恐怖眾人更加覺得暮九不善。

大漢還未走遠，聽到眾人的話也無甚表情，轉身拐進了一個巷子里，越往里走越安靜，漸漸遠離了繁華熱鬧的街頭，兩邊房屋越加破落，木質的房子已腐朽搖搖欲墜，跟剛才大街上那精美華麗的房屋恍若兩個世界。大漢走到一間破院子前，院門早已損壞嚴重，紅漆掉落門上滿是裂痕，門匾堪堪掛在門上，似乎一碰就掉落。進了屋子里面滿是灰塵，蛛網密布。四面窗紙早已損壞風一直往里灌。角落里一個小孩躺在一稻草堆上，整個人蒼白無力。大漢走到小孩面前放下一些吃的，隨后從角落里找出瓦罐去煎藥。照顧著那孩子吃了東西喝完藥。從頭到尾無甚表情，行動間卻透著一股子熟稔。把剛才的錢袋放到孩子的身邊，隨后轉身離開。

于此同時禹城的街頭有一公子，身著云錦長衫，一頭墨發梳的整整齊齊，用玉簪綰成發髻。雙目黑白分明，五官清秀嘴角含笑，手執一柄湘竹折扇，溫文爾雅、矜持清貴，渾身帶著一股書香氣。任誰見著都得夸一聲一表人才。

男子漫步在街上，來往行人見他都笑著問候一句，男子溫聲回應，看的行人越發覺得他溫和有禮。每次出門雖談不上擲果盈車，卻也收到一大堆禮物。閑逛間看見路邊有一乞兒，停下腳步，彎腰將地上的乞兒扶起，從懷里掏出一個銀子放到他手中。絲毫不嫌棄那乞兒一身臟亂，味道難聞。吩咐身邊跟隨的下人去綢緞鋪子給乞兒買身衣服，路人見此，紛紛夸贊男子心善，連這等乞兒都溫和相待，不愧是禹城的大善人。

慕容坐在酒坊門口，抬頭剛好瞧見那男子帶著乞兒往回走，路過酒坊帶著乞兒踏步走了進來。對著慕容稍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說道:“讓姑娘見笑了，麻煩姑娘為竹君打一壺杜康可好？”

“無事。”

慕容淡淡的開口，眼底毫無波動，似瞧不見那乞兒一般，回身找出一小壇子給那男子裝了滿滿一壇杜康酒，男子笑著施了一禮，眼底情緒晦暗不明。這姑娘真不識相，瞧不見我所作之事么。

坊里的客人瞧見了，紛紛笑著打趣:“姑娘這店里來了位大善人。”

話音未落，門口又進來一人來人高大魁梧，站在門口像個巨人一般，把門堵的嚴嚴實實。坊里一時間鴉雀無聲，未完的話語被堵在喉中，不上不下憋的臉通紅。

來人面容冷酷，眉眼處有一刀疤，對著慕容粗聲說道:“姑娘，來壇西鳳酒。”說完就整個人靠在柜臺邊，閉著眼睛養神。周圍客人不時用眼神打量著男子，卻不敢交談，生怕惹怒了這煞神。禹城里的人都說暮九喜怒無常，雖不知傳言是否可信，但小心點總歸是不錯的。慕容把酒打好，暮九拿了酒大步流星出了門。從頭到尾除了閉眼養神，無半點表情，話也不曾說一句，似全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

暮九一離開，坊里的客人頓時都松了口氣，一時間熱鬧起來。竹君攜著乞兒站在邊上，看著暮九進來到離開，酒坊從熱鬧到安靜，剛才談論的話題早已隨著暮九的到來結束了。竹君最喜他人夸贊，這下子沒人夸贊，心底滿是不悅，竹制的扇柄被捏的吱吱響，眼底帶著滿滿的憤恨，狠狠盯著暮九離開的背影。慕容瞧見了淡然一笑，這二人倒是顛倒了。

竹君回府時整個人面色扭曲壓抑著滿身怒氣，身后下人噤若寒蟬，不敢出聲生怕被遷怒。而隨他回府的那個乞兒更加不敢亂動。這里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精美絕倫，跟外面所傳完全不一樣。

“少爺。”管家匆匆趕來，身后跟著無數仆從。竹君看也不看直接穿過游廊，進了正廳，管家自小看著竹君長大，早知他為人，見他如此表情，便知他出門遇到了不開心的事。竹君坐在主位上，侍女立馬奉上熱茶。竹君低頭輕輕呷一口，眼底情緒隱晦難明。本就難平的怒氣在抬頭看見站在廳內的乞兒時，更加暴怒，氣的把茶盞摔在地上。

“把這乞丐給我丟農莊去。”

家丁聞言立馬把乞丐拖了出去，動作熟練。每次少爺從外面帶回來的人，都被送去了農莊干活。雖然外面的人都說大少爺是善人，但府里人都知道，每次少爺都把他們丟農莊，免費到農莊做勞力。

“少爺遇見何事了？”管家小心翼翼的在旁詢問，極少見少爺這般生氣。這般生氣已是許多年前的了。

“還不是那暮九，一出現就搶我風頭。”提起暮九竹君一肚子氣，這暮九在禹城呆的不久，名聲倒是挺大，所有人都驚他懼他。自己在禹城這般久，也不過一個善人名號，說的好聽毫無用處。

“少爺，這暮九可不好對付。”

管家斟酌一番，才說出這番話。暮九這人不知底細，貿然出手怕是討不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