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木，樹有果無實，無色無味，人食之不飽，其葉終年不落。

紫瀾認為樹有道意，遂移植了一大片栽于常居之所，名為空林，取萬念皆空之意。

林邊有池，池中點綴著三兩荷花蓮葉，水極清卻無魚，水面平靜如鏡而無波。

池邊豎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靜池”二字。

字的筆畫深淺不一，卻絲毫不見潦草，反而透著一股瀟灑之氣。

空林與靜池之間，鋪著一張淡青竹席。

席上有人，穿一身素白道袍，齊肩長發用一根木簪簡單的固定在頭上，給人一種極隨意的感覺。

她此刻手捧一本泛黃的書卷，神情專注，時而展顏，時而蹙眉。

清風拂過，空林樹葉隨之搖動，然葉葉不相觸，故無聲。

風掠過空林，撩起了紫瀾鬢間的碎發，吹皺了靜池的水。

紫瀾的眸子從書上移開，隨手拿起身側的拂塵，從席上站起來，腳踩著木屐，走到池邊。

紫瀾知曉必是有人來了，唯有帶著生靈氣的風方能吹動靜池之水。

水波蕩漾間，池水竟是混濁了兩分。

紫瀾親啟薄唇，悠悠念道，“世皆道心不純者！”

之后，人便在靜池邊消失了。

……

戰神紫瀾喜靜，在天庭是神盡皆知的事情，為此，玉帝還曾親自下過命令。

戰神居所，十里禁言。

作為紫瀾最得力的下屬，破軍自然很清楚這件事的真實性。

他已經盡可能的收斂氣息，走的躡手躡腳，卻沒想到只是一陣風吹過，一切便都成了無用功。

“搖光，爾有何事？”

紫瀾一手執拂塵，一手持書卷，身后帶著一道殘影，來到破軍面前。

“嗒！”

木屐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破軍的耳邊響起。

破軍立刻半跪于紫瀾身前，抱拳行禮。

“啟稟戰神殿下，玉帝有令，命戰神紫瀾、二郎顯圣真君楊戩領兵下界，覆滅妖族！”

紫瀾神情淡漠，問道，“楊戩，那個目無法紀的神還沒有被送進天獄嗎？”

“殿下，二郎神他畢竟是玉帝的外甥。”

紫瀾望向破軍，說道：“搖光，我本以為神是沒有感情的，更何況他是玉帝。”

破軍想了想說道：“殿下，世上哪有沒有感情的生靈，總歸都是該有點的。”

“我便沒有！”紫瀾淡淡的說道。

“這……為何？”破軍語塞。

紫瀾解釋道：“大道無情，吾一心向道，故亦無情。”

破軍待在原地，一時無語。

“搖光，爾還有事嗎？”

“不知可有打擾殿下修行了。”破軍問道。

紫瀾搖頭。

“先前我在空林讀道經，見風吹皺靜池水，便知你來了。”

破軍微怔，戰神殿下身為道家第一天才，道法深厚，哪里還需要讀旁人所著的經文。

“莫不是老君的《道德經》？”

“乃是一個凡人所書，叫作《南華經》。”

“凡人！”破軍詫異道。

“師伯的經文雖然寫的極好，但我卻更喜這一本。”

“可是……凡人……”破軍支支吾吾。

紫瀾看了破軍一眼，自然能體會出他的想法。

她告誡道：“搖光，道不分先后，達者為師！”

因為臉上沒有表情，明明是她所言，看上去卻好像同她無關。

“破軍受教。”

破軍俯身拜謝，略帶遲疑問道：“既然那凡人如此了得，殿下何不將他收入道門？”

“他書中所寫種種，肆意逍遙，我不如他。”

紫瀾看了眼手中的道經，平靜說道，“我師亦不如他。”

“殿下，哪里有這種人，就算有，又怎會寂寂無名？”破軍質疑道。

“爾，只需知道，他是個瘋子。”

紫瀾越過破軍，往前走去，木屐“嗒嗒”作響。

破軍站起來，轉身立刻跟了上去。

“殿下要去哪？”

“下界！”

“可是二郎神還沒來。”

“我同那神不是一路。”

“殿下，您還不曾披甲！”

紫瀾垂眸瞧了眼自己的寬松的道袍，

“不必了，我這身便是極好。”

……

華山，三圣母廟。

太白金星氣喘吁吁的走進來，還不忘對一旁的凡人施個定身術。

楊嬋手里拿著寶蓮燈，警惕的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圣母娘娘莫慌，小神太白金星，是天庭的神使。”

楊嬋把寶蓮燈擋在身前。

“你騙人，我見過太白金星，不是你這個樣子！”

“唉，我家主人如今生死不知，老頭我只是暫代他的神位，日后會還回去的！”太白解釋道，看上去有些難過。

楊嬋把寶蓮燈放下，懷疑的問道，“真的？”

“圣母娘娘，我如今身上還帶著陛下的任命書，你若不信，我拿給你看！”

“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楊嬋看著新太白金星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禮貌的問道，“太白爺爺…那個…”

“啊呦，當不起，當不起！”太白金星嚇得趕忙擺手。

“您是玉帝的外甥女，可不敢讓你這么叫我，稱我一聲太白就行。”

“太白，你來我華山干什么？”

“我可沒有犯天條！”楊嬋提醒他道。

太白一臉苦色，說道：“小神這個來其實是為了顯圣真君的事。”

“我哥也沒有犯天條！”楊嬋緊張的補充道。

“反正最近肯定沒有犯！”她更緊張了，手里緊緊的抓著寶蓮燈，要是楊戩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說不準會殺神滅口。

“圣母娘娘說笑了，若是天條的事，小神哪里還敢下來，顯圣真君一槍下去，小神哪里還有活路！”

太白金星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盡管說著玩笑話，但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那是什么事？”

太白金星聞言，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楊嬋娓娓道來，大吐苦水。

楊嬋安安靜靜的聽完，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她擔憂的問道：“要覆滅妖族，我哥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顯圣真君神勇無敵，哪里有妖怪會是他的對手！”

楊嬋搖頭，臉上帶著心疼。

“總歸是有危險的，更何況二哥他一向喜歡逞強，用剛愎自用，根本聽不進旁人的意見。若是事情和我有關，他就連腦子也沒有了。”

“我一直都很不放心他。”

太白金星在一旁寬慰道，“圣母娘娘多慮了，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傷得了顯圣真君，再說，還有陛下在，誰敢真的傷了真君！”

“舅舅吩咐下去的事，二哥哪里會愿意去做！”

“娘娘啊，陛下雖然是你二人的舅舅，可他畢竟還是玉帝，三界有誰敢不遵玉帝的令！”

楊嬋知道，楊戩敢。

楊嬋還知道，因為她的緣故，二哥一直忍著玉帝。母親的仇楊戩從來沒忘過。

但是楊嬋忘了，或者說她不愿意去記。因為母親的仇，楊戩一千年就差點死了。

“我會去勸他的。”

楊嬋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楊戩能好好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