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嘛，你打不過可以，但不能輸，死也不能輸。

明眼人瞧見了，會覺得這話有問題，但自詡為齊天的孫悟空不這么想。

只要他不承認，那誰也不能說他輸了。

他打死也不會承認。

……

象王懵了一秒鐘，然后平靜的擦去臉上的口水。他那只掐著孫悟空脖子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讓那只象王認為愚笨不堪的猴子發(fā)現(xiàn)了他的內(nèi)心其實并不平靜。

孫悟空咧起嘴，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朝著象王。

這讓象王更不開心了。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吐口水，這感覺不怎么好。”他的聲音里開始夾帶著一絲先前不曾有過的寒意。

“呸！”

這一次猴子吐的很準，淡紅色的唾液順著象王的鼻梁一直滑到上唇。

象王突如其然的松開了手，目光順著孫悟空下落的軌跡緩緩向下，最終停留在孫悟空的臉上。

“你所唾棄的是妖族最偉大的王，他并不應該受到這樣的侮辱。”

眾妖驚奇的發(fā)現(xiàn)，象王的眼中竟然露出了明晃晃的殺氣，然而沉浸在這股殺意中的他本人，或許未曾察覺。

“干我鳥事！”

孫悟空本能的想要握緊拳頭，卻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他連這點力氣也沒有了，不禁有些羞惱。

象王聽了孫悟空的話，沉默了下來，神情無比凝重的注視著他。

許久，象王用著他那再尋常不過的語氣說道，“猴子，我真的要殺你了！”

“來啊！”猴子滿不在乎的回以兩字。

六耳遠遠的，安然的望著這些，他知道的很多，所以他并不擔憂。

哪怕象王勢大力沉的拳頭就要挨到孫悟空腦袋的時候。

果不其然，那角落里的金箍棒忽然嗡嗡的顫鳴起來，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凌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起一陣勁風，朝著象王的腦門戳過去，誓要一舉捅穿他的腦袋。

空中，那顫鳴聲愈發(fā)的大，似在挑釁的對著象王說，“你想要同歸于盡嗎？”

象王收拳，往后退了兩步，金箍棒剛好與他擦身而過。

他或許是想保住自己的腦袋，又或許突然放棄了殺孫悟空的念頭，從他那雙宛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永遠看不見最直觀的想法。

六耳瞧見這一幕，不覺間糾結(jié)的額頭漸漸舒展開來。

“看，我就說沒事！”他喃喃說道，偷偷擦去掌心的虛汗。

金箍棒就此便在半空中懸著，攔在象王和孫悟空之間，不復顫動。

象王漠然的看著金箍棒。

“你要阻我？”

“你把山海都給了那猴子，還拿什么來阻我！”

金箍棒不語，可能因為它本來就說不了話，所以不語。

他飛向?qū)O悟空，出人意料的敲暈了猴子，然后從空中落下，直直的插進地里，守在昏迷的猴子身旁，那模樣，就好像護法。

就是護法，只是看上去有些怪異。

……

有一座山林，林中沒有花鳥魚蟲，飛禽走獸，沒有風，沒有人煙，沒有太陽，卻也沒有夜，只有一只猴子。

林子外面有什么，猴子不知道，他也沒有出去過。

孫悟空端坐在斷崖邊，手持魚竿，沒學著老翁警惕盯著浮漂，無所事事的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天邊被云遮住了，云一直沒有散過，孫悟空想，這天會可能沒有邊嗎？

突然，一個白發(fā)白衣的老頭突兀的出現(xiàn)在斷崖邊，負手而立。

孫悟空側(cè)過身仰起頭去看，苦著臉瞧了他好一會，才將眉頭松開，長呼了一口氣。

“師父，你怎么來了？”

“我不該來嗎？”菩提反問。

孫悟空搖搖頭，沒有答他。

菩提的目光落在猴子手里的魚竿上。

“悟空，你在做什么？”

“我在釣……”孫悟空頓住，望向湖面上倒映著的影子，總覺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

“師父，我知道這湖里是沒有魚的，只是，我一個猴坐在這崖邊，抓著魚竿，看上去能寫意些。”

菩提被猴子這話逗的一樂，笑罵道，“一個毛猴懂個屁的寫意！”

“總要讓人知道我樂得坐在這兒！”

“當真樂得，我怎么看不出！”

“師父你眼神一向不好，徒兒以前不曾說過，本以為師父自己知道的。”

“莫跟我說這些混賬話！”菩提一巴掌扇在猴子的后腦勺上。

“你師父還是你師父！”

孫悟空伸手揉了揉腦袋，看上去有些不開心。

“可師父何必跑過來讓徒兒去做那不愿意做的事！”

“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齊天他再怎么活也比孫悟空舒坦些，何必讓我出去把日子變苦呢？”

菩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孫悟空，“那齊天如今連自己都救不了！”

“可是師父……”孫悟空又看向湖面的倒影，那水中猴子的臉看上去是那般萎靡。

“我也不行啊。”猴子發(fā)現(xiàn)他看不見自己的眼珠，湖里的那雙眼睛是閉著的，他忽然有些怕，仰起頭無助的望著菩提。

“混賬東西！”菩提怒視著孫悟空，白眉倒豎，又一掌拍在猴子的頭上。

“你這幾百年來到底修得什么道，行得什么事，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的頑石，在我這裝什么可憐！”菩提指著孫悟空的鼻子罵道，說得唾液橫飛，好不厲害。

孫悟空低著的頭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放下手里的魚竿，慢慢握住了拳頭。

“老東西，你再罵一句你孫爺爺試試！”

“劣猴，你還想欺師滅祖不成！”菩提的臉上怒容更盛，顯得格外猙獰。

“去你媽的劣猴！”

孫悟空一拳狠狠的落在菩提的身上，只見菩提瞬間化作一團霧，飄飄然散去了。

“下次變成我?guī)煾福涀。灰任业念^，要用敲！”

說完，孫悟空拾起身邊的魚竿，抬頭望著天邊的暮云，悠閑怡然的吹起了口哨。

突然間，孫悟空的背后起風了，狂風卷著草木落葉打在他的后背，生疼的緊。

這山林里是不曾有過風的，孫悟空有些好奇，想看看這無名之風究竟源何而來。

猴子甫一轉(zhuǎn)頭，便看見一道金鐵的墻朝他而來，他看不見這墻的邊際。

“金……”他只來得及說一字，就被打落崖間，和他腳下的崖一起。

云間，探出一塊宛如支天神柱一樣的金色神鐵，它無比壯闊的出現(xiàn)，在這空靈的世界里呼嘯而過，帶走了山林崖間的一只猴子、一座崖。

當孫悟空墜入湖面的那一瞬，水中那長寐的猴子緩緩的睜開的眼睛。

一片黑色從天地線的那頭蔓延過來，沒有什么特殊處，只是絕對的黑。

這片永無黎明的世界，終于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