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扎根于土壤中的大樹，汲取著地下的水分，生長出無數向四周蔓延的枝椏。

而對于妖而言，人便是等于大樹的水分。

孫悟空感受著在他的身體里、脈絡中歡快流動的澎湃妖力，若有所悟的說道：“難怪！”

孫悟空從干涸的血泊里爬起來，慢悠悠的走在天牢中間的通道上，目光隱晦的掃向兩邊的犯人。

雨停了，太陽撥開濃濃的云霧，重現光明。

不消片刻，孫悟空走到天牢的大門處，拍了拍門口獄卒的肩膀說道：“麻煩讓一讓。”

“誰啊？”

獄卒不耐煩的轉過頭，接著便瞪大了眼睛，踉著后退了幾步，雙腿打著擺子，戰戰兢兢著豎起長矛，神色惶惶的看著眼前非人的怪物，顫聲說道：“你……你不要過來！”

“怎么了？”

一旁微憩的同僚揉了揉發干的眼睛，突然感到頸上一陣刺痛，垂眸一看，便瞧見幾根長毛的手指從他的喉嚨里鉆了出來。

“救……”

同僚抬起頭，張大了嘴巴，血慢慢從他的嘴往外溢，他的舌頭上翻，舌尖不斷聳動，手顫抖著伸向近處的獄卒，似是盼望著這位朝夕相處的同伴能救他一馬，最終卻還是無力的垂下。

孫悟空拔出喉嚨里的手指，甩掉手上的血，看著剩下的獄卒問道：“你想死嗎？”

獄卒雙腿一軟，竟嚇得倒在了地上，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啊啊啊……妖怪！妖～妖怪！”

孫悟空目送著獄卒離去，俯身拎起地上的尸體，轉身又走進了天牢。

孫悟空隨手扔下尸體，關上天牢的大門，然后將牢房的門一間一間的打開。

囚犯們沖出牢房，發了瘋似的的涌向孫悟空剛剛扔下的那具尸體，像一群饑餓的野狼般，爭搶著獵物。

孫悟空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把椅子，放在天牢的大門口，從容淡定的坐下來，一只手托著下巴，靜靜的發呆。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將野獸從籠子里放出來，堵住它們退路，接下來，無論擇人而噬，還是狗咬狗，對孫悟空而言，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至于，那些妄圖在孫悟空眼皮底下逃走的人，把他們重新關進籠子，或許是比死亡更好的懲罰。

……

時光的流逝是恒定不變的，但一切擁有生命的物種往往難以理解這種恒定，在他們的生命中，時間忽快忽慢、忽長忽短，捉弄不定。

漫長的等待過后，孫悟空停下了某項無意義的活動，將目光久違的投向前方，最后的幸存者，或者說勝利者。

一個渾身臃腫，滿口流涎的怪物。

怪物有三只手、七條腿、五指眼睛，嘴巴比原先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肚子鼓的和小山一樣，脊背卻整個凹陷了下去。

孫悟空眉頭緊皺，偏過頭將目光移開，似乎沒曾想到最后看到的會是這樣惡心的怪物。

他轉過身，一腳踢開擋路的椅子，推開了天牢的大門。

久違的陽光蠻不講理的沖進來，宛如大壩決堤處的洪流，浩浩蕩蕩，不可阻擋。

孫悟空撇過頭，兩只手掌張開，遮著光，眼睛因為受不了這等強烈的刺激瞇成了一條細縫。

孫悟空走出天牢，徹徹底底的沐浴在陽光下，他仰起頭，癡癡的望著天，喃喃道：“你好像一直都不會變啊！”

怪物爬到天牢的門口，畏畏縮縮的往陽光里伸出一根手指、一只手……慢慢的將臃腫的軀干置于陽光之下。

孫悟空走到怪物的跟前，仰起頭看著他，手指向天牢，問道：“為什么要跑出來了？里面不好嗎？”

怪物壓低身子，五只眼睛牢牢的盯著孫悟空，慢慢的往后退。

孫悟空冷眼旁觀的怪物的一舉一動，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要活下去，你渴望自由，但你要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怪物感受到孫悟空身上散發出危險氣息，轉身飛也似的逃跑，他的七只腳踏進地里，彎曲成九十度，猛的躍起到空中，宛如一支離弦之箭，不知射向何處。

“體會到自己的渺小，而安然的面對死亡，比狼狽奔逃更像一個勇士，我相信，你越來越強大……”

孫悟空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巨猿，將怪物一口吞下。

巨猿落地，手腳并用的砸毀了天牢，在一片塵土瓦礫下變回真身，補充道：“倘若你未死的話。”

“據傳，上古時期，巫族有煉蠱之術，便是將無數蠱物置于一密閉之處，讓他們相互廝殺，最后活下來的，是為蠱王，其價值是所用蠱物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妖神此舉，與之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來人從廢墟的盡頭冒出來，穿著發白的黑衣，花白的頭發亂糟糟的頂在頭上，被胡渣包圍的嘴角微微揚起，好像在笑，又似乎這人天生就長著這樣一副模樣。

孫悟空冷冷的望著他，眼角微斂，目光中透著一絲敵意。

來人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放心，我可不是來斬妖除魔的，再說了，妖怪吃人，天經地義的事嘛！”

“對了，來之前我可還幫了你一把，這十幾天沒見人來打擾你吧，這可是我的功勞。”

“放心，不用你報答，四海之內皆兄弟嘛！”

“你是誰？”孫悟空沉聲問道。

“我嘛？”

黑衣男人摸了摸下巴的胡渣，眼珠子上下跳動，沉吟道：“怎么說呢，你活的年歲太短，怕是沒聽過我的名字。”

“我叫伏羲，一個被人遺忘的人。”

伏羲朝著孫悟空咧嘴笑道，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孫悟空腦海里回憶了一陣，似乎確實沒聽過名字，又問道：“你來這做什么？”

“我來……咦？我來這做什么來著，活的太久，連記性都不大好了。”

伏羲雙手撓著自己亂蓬蓬的頭發，凝神苦思不已。

“哦，想起來了。”

伏亦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卷軸，拋向孫悟空。

“這是什么？”

孫悟空舉著手上的卷軸問道。

“天庭的地圖和天獄的結構圖，妖神大人不是要去救自己的好兄弟的敖廣嗎？

這等義氣，真是令人欽佩不已啊！

這不，我不遠萬里送來此圖，便是欲注大人你一臂之力啊！只是，這救一個也是救，救兩個也是救，那不如把關著的幾個人都救了。

不妨事、不妨事！”

孫悟空收起卷軸，點頭道：“可以。”

伏羲笑瞇瞇的說道：“盡力而為，盡力而為就好。”

“還有事嗎？”

伏羲搖頭，“既然此間事了，那我便走了。”

伏羲剛走了沒幾步，突然停下來，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對了，我送給你的心，還好用嗎？”

伏羲回過頭看向孫悟空，嘴角彎起。

孫悟空抬起頭，滿臉寒意的望著伏羲，面色陰沉，眼睛里散發出凜冽的殺意。

孫悟空身影一閃，剎那間來到伏羲身前，五指微曲，去抓住他的喉嚨。

伏羲笑意吟吟，在孫悟空即將抓住他的瞬間，失去的蹤跡。

“發這么大的脾氣！怎么，有心不好嗎？”

伏羲的聲音從孫悟空身后傳來，孫悟空轉頭，四下張望，始終沒看見人。

“別找了，只要你的眼睛看不到全部，那你就看不到我。”

孫悟空強忍著怒意，咬牙問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孫悟空，這世事萬千，不過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