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武十三年，南國大旱，三年而不止，民怨沸騰。

民間遂有傳言出，王后十年無子，而觸怒上天，故有此禍。

……

“王，臣等請王誅妖后以救國！”

長彥坐在座上，望著跪倒在地上的十幾名大臣，眉關緊鎖，說道：“市井傳言，如何能夠當真？”

“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三年大旱，晚之滅國之禍，不過殺一無子之后，臣等以為，可以一試。”

“你們住口！那是本王的妻子！”

長彥勃然大怒，手掌重重的拍在扶手上，臉色難看至極。

“王乃一國之君，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長彥冷冷說道：“你們不要忘了，王后是燕國的公主。”

“燕王臥病十年的一副殘軀，何堪大用，王，這正是我南國一統天下的最好機會，王萬不可為一女子所誤啊！”

“你們……你們……退下！都給本王退下！”長彥指著眾人吼道。

“王，臣等告退。”

待大臣走盡，長彥無力靠在墻上，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濕。

“天下啊天下……”長彥悠悠念道，仿佛魔障了一般。

……

王后寢宮中，傾城手捧著盤子，往水中灑著魚食。

“今天那群人又來了，勸長彥殺了你。”

小鯉魚浮在水面上，張著嘴，等著食物自己飄進來。

傾城聞言，笑而不語。

小鯉魚看著傾城，說道：“你就不怕長彥真的聽他們的話，把你殺了？”

傾城微微搖頭，淡淡說道：“先生是一個君子，可惜君子是做不了帝王的。”

“這些年我看著先生一直再變，可對我卻始終執著君子之禮，先生就算要我死，我也不怪他。”

小鯉魚把嘴里的魚食吐掉，看著傾城一臉正色的說道：“你弟弟會瘋的！”

“是嗎？”

傾城的眸子多出了幾分惆悵。

“小弟病的第二年，我想回去看他，他不肯見我，我就知道，他的病是因我而起。”

“傾國，你知道嗎？”

她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小鯉魚卻從中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

“不要喊我你弟弟名字！”

傾城伸手，輕輕撫摸著小鯉魚的腦袋。

“小鯉魚，不一樣的，這世上有兩個傾國，都是傾城最親的人。”

“哼，我才不信！”小鯉魚撇過頭傲嬌的說道。

“小弟是真龍天子，是注定要成為天下之主的人，傾城不能再成為他的掣肘了。”

小鯉魚聞言，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你想做什么？”

傾城沒有回答，他放下手上的盤子，換上一身素白的長裙，跪坐到案前，神色雍容端莊。

不多時，長彥便來了，神色比之往日，略顯憔悴。

他看見案前的傾城，強扯出一抹笑容，問道：“傾城，最近過的還好吧？有什么缺的想要就和我說，我讓人送過來。”

“王，傾城有一事相求。”

“傾城，你有什么事說吧，如果是我能做的我……”

“請王賜傾城一死！”

長彥的身子一僵，垂眸看著傾城那張平靜的面容，嘆息道：“你都知道了，傾城，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的，大臣們說你無子觸怒上天，只要……”

“先生！”傾城輕輕搖頭。

長彥苦澀的笑道：“傾城，十年了，十年還不夠嗎？”

傾城看著長彥，神情真摯。

“先生，時間是不能改變一切的。”

“呵呵。”長彥粲然一笑。

“傾城，你寧可死都不愿意真心和我在一起，你當初為什么要嫁給我？”

“先生……”

長彥看著傾城，情緒崩潰的吼道：“不要叫我先生，我是你丈夫，整整十年的丈夫！”

傾城俯首，朝長彥拜道：“望王賜臣妾一死！”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長彥眼角垂淚，仰天大笑，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許久之后，當小鯉魚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的時候，一位宮人送來了三尺白綾和一杯毒酒。

“先生，真的變了好多啊！”

傾城喃喃自語，接著舉起毒酒，一飲而盡。

小鯉魚看著這一幕，猛地躍起，從水里跳了出來，落到了地上。

傾城轉頭，朝著小鯉魚盈盈一笑，緩緩的合上的眸子。

小鯉魚神情木然的盯著傾城由嫣紅漸漸變得蒼白的面容，他的嘴一開一合，想要把死亡吸進肺里。

在傾城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小鯉魚哭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哭，明明魚是不會流眼淚的，直到他站起來，看見了銅鏡里的自己。

哦，原來他化形了。

鏡子里是一張比傾城還要美麗的容貌，但他知道，在傾城眼中，這不叫傾國。

……

“長彥，你為什么殺傾城了，她那么好，好到你們所有人都死了，她都不應該死的，所以，到底是為什么？”

黑暗中，李傾國掐著長彥的脖子，眸中散發著攝人的光芒，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你……到底是誰？”

長彥呼吸急促，拼命的敲打撕扯著李傾國的手臂。

“我啊？”

李傾國嘴角勾起，湊到長彥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是傾國啊！”

長彥的瞳孔猛地放大，驚恐萬狀。

“這不可能！你胡……”

李傾國扭斷了長彥的脖子，隨手扔到了地上，他看著長彥那死不瞑目的尸體，癡癡的笑著。

“真龍天子，呵呵呵呵……”

那一夜，南國王宮里所有人都死了，還有一條鯉魚消失了。

……

宏武十六年，燕長公主傾城離世。

燕王大怒，帶病南征，欲屠南國以家姊，震驚天下諸國。

南國以唇亡齒寒之理游說天下諸國，諸國皆應之。

燕王以一國敵天下，終兵力不濟而敗，死于亂軍之中。

此戰后，南國分崩離析，為諸國所吞并。

至此，世再無燕南。

……

人間的一處戰場上，太白金星身著白衣長袍，面無表情的在無數斷肢殘骸上踏過。

太白金星的目光在每一具尸體上掃過，在看到傾國的時候終于停了下來。

傾國已經死了，他躺在無數具尸體中間，身中百箭，長槍穿胸而過。

太白曲指一彈，一道白氣鉆進傾國的眉心。

“阿姐，阿姐……”

傾國皺了皺眉頭，口中微微呢喃著。

他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個白發男子站在他的面前。

“你可有什么遺愿？”太白問道。

“讓我和阿姐在一起。”

太白頷首道：“可！”

“你是誰？為什么要幫……”

傾國的呼吸停止了，哪怕是神也是不可以讓人死而復生的，這是規矩。

“我就是你。”

荒野上倏的揚起一陣遮天蔽日的沙塵，擋住了太白的身影。

黃沙散去之時，戰場上那抹突兀的白色就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