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單手立掌于胸前，面帶微笑，說道：“玉帝寧可舍生也要讓我拜，那我拜這一拜又如何？”

“孤要你三跪九叩。”

“自然。”

小童微笑點頭，之后便再無動作，與玉帝面面相覷，全然看不出要跪下的意思。

玉帝雙眸慢慢斂起，眼中鋒芒畢露。

“你是在戲弄孤？”

似是受到玉帝氣勢所迫，小童面露驚慌，趔趄退了兩步，忙搖頭擺手道：“不敢，不敢！”

“為什么還不跪？”

小童聽見玉帝發問，面上驚愕不已，道：“玉帝莫不是在說笑，我方才明明已經跪過了，三跪九叩的之數分毫不差。”

“孤，沒有看見你跪！”

小童聞言，頓時松了口氣，臉上也平靜了下來，說道，“那就沒錯了，便是天也有看不過來的時候，何況是玉帝，想來是我剛才跪的時候，您剛巧沒有看見。不過不打緊，您沒有，總會有看見的。”

小童轉頭，仰望著靈山山頂，高聲問道：“我方才可是跪了？”

片刻間，靈山頂上金光大放，鐘聲陣陣。

無數佛陀的聲音混著厚重悠揚的鐘聲傳至半山腰。

“跪了。”

“如來已跪。”

“世尊跪了。”

……

小童側耳細細聽著這漫山的佛音，臉上生出淡淡的笑意。

“玉帝，所有人都說我跪過了，看來我是真的跪過了，可惜您剛好沒有看見。”

小童的話里帶著幾分真心實意的惋惜。

玉帝出奇的沒有動怒，只是眉頭皺得更深，眼角斂得更利，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如來想必已經死了千百遍。

“孤不信他們。”

小童低著頭嘆息道：“靈山之上，包容有眾生萬物，玉帝您不能不信。況且，世人皆知，出家人不打誑語。”

“孤早就知道你們是一群邪魔。”

小童臉上笑得燦爛無比，“依玉帝所言，現今三界眾生求魔，不知何解？”

玉帝抬頭望了眼靈山，“解就是，孤讓他們無魔可求。”

“玉帝，你犯了嗔念。”

“無妨，天怒人只敢怨，不敢怒。”

小童看向玉帝，神情悲憫。

“神不憐眾生疾苦，何以不許佛憐？”

“不許就是不許，莫以為孤不知道你的金身之下，埋了多少枯骨！”

小童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平靜說道：“您又犯了嗔念。”

“你敢嗎？”

小童搖頭，“佛門八戒，佛亦不敢犯。”

“你再閉關三千年，孤可讓佛門茍活于世。”

“玉帝想來是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說如來在三千年前閉關，事實上，如來從未閉過關，談何‘再’字？”

玉帝淡淡說道：“那就從現在開始閉。”

小童很認真沖玉帝搖頭，看著玉帝身后空蕩蕩的一片，說道：“你一個人上靈山，有些欠考慮了。”

“你留不住孤。”

小童神色自若，說道：“情理之中的事，你一個人也平不了靈山。”

玉帝往前邁出一步，小童隨即往后退了步，始終和玉帝保持著十丈的距離。

玉帝看著小童說道：“孤還會再來，到時眾神齊至，你就不怕？”

“佛門八戒，有戒懼，不敢犯。”

小童雙手合十，真誠的望著玉帝，將腰彎到與地齊平。

“陛下值這一拜。”

小童直起腰，從容轉身，登山而去。

玉帝停在原地，一直到小童的身影從眼中消失，隨后下山。

卷簾在山腳下早已等候多時，見玉帝下來，趕緊迎了上去。

玉帝突然停住，回頭望了眼身后的靈山，說道：“假佛假祖假慈悲，連山也是假的。”

“陛下？”

“走吧，孤要回天庭了。”

“是！”

……

北俱瀘州，萬妖城。

北守衣扛著楊戩到了自己的居所，一座破敗的府邸。

楊戩已經醒過來，渾身上下一片狼藉，發絲凌亂不堪。

手腳都被北守衣心疼了很久，才從身上撕下來的碎綢布捆著，難以掙脫。

不過此刻，楊戩全然沒有試圖掙開這道束縛的心思，他只是冷冷的望著門外。

楊戩的面色鐵青，因為憤怒，頸上的經絡凸起，甚至能透過皮膚看見細小的血管。

“求你放了我哥哥，一切都是楊嬋的錯。”

楊嬋跪在府邸的門口，面容憔悴，她額頭傷口還在不停的流血，跟前的地上也是殷紅一片。

在楊戩醒來之前，她已經做過了各種嘗試，北守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不為所動，直到楊戩醒過來。

“楊嬋！誰準你跪的！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

跪在地上的楊嬋在楊戩的眼睛里慢慢清晰了起來，然后暴怒，像一頭發瘋的野獸般怒吼，眼神兇狠而冷冽。

楊嬋從未見過這樣的楊戩，有些害怕，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

“不要管他。”

北守衣眉頭皺起，淡淡說道。

楊嬋心中擔憂哥哥的安危，只好繼續跪著，一面躲閃著楊戩的視線。

“求你放了我哥哥，全都是楊嬋的錯，楊嬋愿意替哥哥去死。”

楊嬋的頭重重磕在跟前的石塊上，低沉的聲音卻如同雷鳴一樣，沖撞在楊戩的耳膜上。

“楊嬋，你若是再敢做這些丟人現眼的事，你信不信我自戕在你面前！”

“二哥……”

“滾，給我滾啊……我讓你滾！”

楊戩緊咬著牙，鮮血從嘴角溢出來。

楊嬋眼角含淚，猶豫不決的看著楊戩。

北守衣見著情景，悠悠嘆了口氣，起身來到楊戩身邊，捏著楊戩的嘴巴，看著口中血肉淋漓的一片，卸了他的下巴。

“至于氣成這樣嗎？別人家的哥哥看到妹妹這樣，哪個不是感動的傷心落淚，你到好！”

楊嬋趕忙出言道：“二哥他一直都是嘴硬心軟，他待我很好的。”

“你不用替他說話，他在老夫眼里就是一個沒道理的人。還有，你趕緊走吧，你要是再不走，你這哥哥怕真的會尋死。”

北守衣扭頭看向楊嬋，說道：“他是玉帝的外甥，我沒有殺他的心思，但是你救不了他，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我。”

楊嬋低頭想了會，遲疑道：“您是想讓我去找玉帝？”

“聰明，要是你去求他的話，我想他會答應我的要求的。”

楊嬋知曉了救哥哥的法子，顧不得其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嗚嗚～嗚嗚！”

楊戩倒在地上掙扎不已，想要阻止楊嬋卻是說不出話來。

“早就猜到你會不同意，好在提前讓你閉嘴。”

北守衣眼睛微瞇，一巴掌狠狠拍在楊戩的腦門上。

“多好的丫頭啊，偏偏都是這樣的哥哥！”

北守衣負手站在門坎上，臉上滿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