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大將軍一行凱旋而歸,一同回來的,還有戰(zhàn)死將士們的骨灰。
只可惜數(shù)量太多,沿途趕路時間又長,只能在秦嶼關一把火給他們送葬。等秉明皇帝,封賞的詔書便會下來。
到那時,這些為大奉死去的將士們,他們的妻兒爹娘,將會得到那些封賞。唯一遺憾的便是,死者長已矣。
趙宗吾身上銀甲還沒有換掉,右手挾著頭盔,頭盔頂上沾著匈奴將士鮮血的紅纓隨著腳步搖動。
諸大臣皆垂首相迎,趙宗吾幾步行至殿中,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言一出,諸臣一同也齊齊地跪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另一邊,惠州臨苑。
當初趙子頤差常英將顧俞“請回”皇宮之后,顧俞還擔心了許久,生怕趙子頤一怒之下降罪于臨苑的仆人們。
那些仆從都是些可憐人,顧俞絕不想連累他們。索性趙子頤并沒有為難他們,也讓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冬日夜長,日頭出的晚,庭院后的梧桐葉子早就落得干凈,枝椏錯節(jié),在遠處灰白的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疏離。
屋頂?shù)耐叩[也涼,踩在腳下,涼意從腳底直傳到身上來,讓她下意識拉緊了披著的大氅。
“主子,你怎么站在這里?快下來,凍壞了可如何是好……”
顧俞循著聲音望下去,原來是顧嵐。
“無妨,我一會兒便下去。”顧俞說罷,抬眸朝大門處掃了眼。恍惚可見一片雪青色衣角,她腳下踩空,那道影子飛身過來,墊在了她的身下。
算起來,她與趙靈均,已有小半年未見了。
顧嵐看著顧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回到惠州三天了,顧俞正整日便是如此,時而發(fā)呆,時而望著一處若有所思。
到底是風涼,只吹了一小會顧俞便覺得身子有些受不住。這也是難免,她這幅身子被太多的藥物摧殘,多少落下了些病根。
譬如極度畏冷,譬如睡得很淺,難以安穩(wěn)。
進了正堂,案幾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飯菜,顧嵐正盛著粥,聽見腳步聲抬眼一看,頓時下了一跳。將碗放下跑到顧俞面前握住她的手。
“主子你臉怎么怎么慘白,手上一點熱度都沒有,難受嗎?”她飛快去取了手爐,未等顧俞開口呢,把手爐一把塞在顧俞手里。
“阿恒早些去打探了,皇帝若是派人來,咱們就得早早的尋個地方。只是當下,除了這里,也沒有合適的地方。”
顧俞很是敏感的發(fā)覺,顧嵐竟是不再直呼姜恒的名諱,而是同她一樣喚“阿恒”。看來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似乎發(fā)生了什么,明明早先怎么勸都不肯改口的。
回來那日也是,她們連夜趕到惠州,途中片刻未歇,怕的是趙子頤派人追來,連馬兒都差點受不住了。
還未踏進臨苑,顧嵐便如一只飛鳥一般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見姜恒面露疲憊之色,當即便推著他回房休息。
那些話兜兜轉轉在顧俞腦子里轉了幾圈,最后她還是沒有忍住,問到:“阿嵐,你與阿恒可是……”
“不是!什么都不是!”
“我還什么都沒說……”
顧俞樂得見顧嵐微微紅了臉,隨即一口粥吃下去,燙的呲牙咧嘴。
她從未想過,這二人一開始水火不容,如今當真的是變了許多。若他倆互通心意,顧俞當然樂得成全。
“阿嵐——”
“在。”
顧俞從容的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道:“阿恒雖然身手不錯,卻是有些一根筋的,往后你要擔待的地方可就多了,若是受氣了,盡管告訴我,我定然不會偏袒他。”
來中原以后,還未聽過這樣話的顧嵐眼眶一下子變得濕潤起來,紅著眼睛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主子可別笑我啦。”
早飯剛吃完,碗筷還未收拾,院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是姜恒回來了。
“如何?”顧俞問道。
姜恒接過顧嵐遞上的熱茶,灌了一口,“主子放心,已經打點好了,只要皇帝的人一來,便會有人掩護我們,給我們足夠收拾離開的時間。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姜恒擰眉,“皇帝似乎并沒有派人搜查主子的下落。”
這樣不是更好,說不定他并不在乎她在哪,如今顧俞在趙子頤眼里已經成了一個“死人”,留在地宮,也無半分意思。
“那大將軍他們……”
“大將軍回朝,旗開得勝,自然是得了不少封賞。”
“主子想問的是六王爺吧。”顧嵐突然插了一嘴,顧俞頓住,便看見姜恒滿臉疑惑,“主子問的是大將軍啊。”
顧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回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更想知道趙靈均的消息。
顧嵐暗戳戳掐了姜恒一把,姜恒莫名奇妙,“若是六王爺,有關他的消息不多,只說好似并未回來。多半是同那些死去的將士們一同燒成了骨灰罷。”
沒回來……骨灰……
那種難以呼吸的感覺又上來了,她眼前黑了黑,一會兒又明亮起來。斂了心神問道:“可有師父的消息?”
這是她心里一直消不下去的疑惑和好奇,師父一向待她很好,曷帝在位時雖說沒有封上一官半職,私底下卻幫了不少的忙。說他叛逃,她是一點也不信的。
師父去匈奴,一定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可是如今戰(zhàn)事已平,師父他……
姜恒搖頭,“未有消息。最后一次有人見到,據(jù)說是在秦嶼關。”
“秦嶼關,他去那里做什么?”
姜恒把打聽到的一一道來,顧俞面色愈發(fā)地沉重,師父代為押送糧草?堂堂護軍都尉還帶著那么多人手,如何會被人盡數(shù)斬殺。
這實在有些蹊蹺。
再說,師父他怎么會那么巧出現(xiàn)在押運糧草的途中,還趕上遇襲。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顧俞盯著姜恒腰間的劍若有所思,片刻后道:“調養(yǎng)些時日,咱們去趟秦嶼關。”
“去秦嶼關!主子身子還沒調理好,怎么也要個把月,秦嶼關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