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不敢深夜回家，因為你知道屋里的那盞燈是暗的，沒有人會為你點亮。

你說你不敢再去愛一個人，因為你知道無論冷暖，沒有誰再會與你感同身受。

你說你最愛的人結婚時，你曾舉起過酒杯親口祝他幸福。

這些話，我都是從你喝醉酒的那晚才聽說的。

初認識你的時候，你我都是高中生，還記得那天烈日炎炎下你被老師罰站，而我在經過你身邊的時候卻聽見你小聲的說：“那個同學，我是二班的高敏，你能幫我個忙嗎？”

我停下腳步，錯愕的指著自己，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你。

“你叫我？”

“嗯嗯，就是你。你能幫我個忙嗎？”

一向在學校特立獨行的我，那是第一次有一個女生同我講話，于是我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很久以后，每每想起那天我都會傻笑，可是笑著笑著就流下了淚，我們都太年少，如果那天的事情我不曾答應你，也就沒有了之后你舉杯親自祝福他新婚快樂了。

你讓我幫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卻對于你意義重大。

那天你小心翼翼的交給我一個本子，然后趁著老師不看你的時候附在我耳旁悄悄的說：“隔壁班的韓寧認識吧？幫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韓寧我怎么可能不認識，全校的人應該沒有不認識的吧！”我小聲嘀咕，抬頭看到她殷切期盼的小眼神。

“知道了，這個我幫你交給他，還有什么事情嗎？”

用高敏的話說就是，當時的我冷到別人無法靠近，語氣似萬年冰川一樣，毫無人情味。

這些話也是我和高敏熟悉了之后才聽她偶爾說起的。

我從來不知高敏讓我交于韓寧的本子中到底寫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當我將本子伸手遞給韓寧的時候，班里的男生都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旁邊還有些吹著口哨的。

“你的？”

韓寧只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本子冷冷的問我。

還未等我說話，旁邊的男生就熱情的從我手中搶過本子交到韓寧手中。

“哎呀，人家女孩子給你的，你就拿著，裝什么高冷啊！”

說話的人名叫靳濤，也是后來很多年后除了韓寧，我唯一聯系至今的人了。

好多人當時都以為后來會一直在一起，可是時間總會交給你如何抉擇對的人。

看著韓寧錯愕不解的眼神，我嘆息一聲轉身離開，心里想著高敏是哪根筋搭錯了，既然鐘情于他。

“肖暖，你還沒說是誰的呢？”

“你傻嘛，翻來不就知道了！”

我一邊感嘆著韓寧今天的智商不在線，一邊又隱隱擔憂高敏那邊怎么樣了。

直到很久之后靳濤才告訴我，那天的韓寧竟然破天荒的笑了。

雖然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因為拿到了高敏的本子笑，還是因為我是第一個敢當面說他傻的人。

有些事情真的很微妙，我們無從尋找答案，只能從字里行間細細品味。

一個星期之后的下午，當我打算要去吃飯的時候，看到了迎面風風火火徑直朝我走過來的高敏。

“高敏？”我蹙眉看著她，而她卻像是不曾與我陌生一樣，很自然的走過來牽起我的手。

“走啊，今天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為什么……啊？”

我的最后那句為什么還沒來得及問完，就被高敏風風火火的拉著開始奔向食堂了。

當我氣喘吁吁的停下來，累的直不起腰的時候，我看到高敏笑意盎然的向一個男生走過去。

“韓寧？靳濤？”

看著我累成狗，靳濤倒是笑的前俯后仰的。

“要不是本小姐現在累的不行，就你……你死定了！”我大步流星走過去指著靳濤，這小子竟然敢笑我。

“好了，女俠饒命。今天可不是我和你斗嘴的時候，今天是一個大事情公布的重要日子。”

我被面前的這三人說的一愣一愣的，“什么重要日子？是行星撞地球呢，還是月老孟婆終于喜結連理呀？”

高敏被我無厘頭的問題給戳中了笑點，挽過我的胳膊笑著說：“都不是，不過呀你猜的也差不多……”

“嗯……？？”

“好了別逗肖暖了，就她那傻了吧唧的智商哪里能猜到！”

每次靳濤說話都有一種讓我恨不得拿膠水粘住他嘴巴的沖動。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靳濤，用我的意念告訴他，再不閉嘴必死無疑。

“是這樣的，我和韓寧在一起了，小暖，這次你可是功不可沒呢。”

高敏這么說完后我才恍然大悟，從剛剛一進來的時候她就很自然的纏在韓寧的胳膊上。靳濤說的沒錯，我好像是有一點笨……

那天我們開開心心的吃著不算昂貴卻很豐盛的晚餐，我一直在努力的克制著食量，倒是靳濤一直沒皮沒臉的給我加菜。

“多吃點，看你瘦的智商都不在線了！”

“……”

我憤怒無言，他倒是笑的燦爛，旁邊的韓寧高敏默默地看著我們，然后繼續對著我們撒狗糧。

說來也怪，只那一次后，我們四個人就莫名的走在了一起，沒有開始的征兆，沒有結束的預料，一在就是兩年，直到我們都畢了業，離了校。

畢業之后高敏和韓寧同時考到了一所大學，送走他們的那天，機場里的人山人海。

高敏走過來輕輕的抱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臉，卻能聽到她哽咽的聲音。

“傻小暖，幸福就在你身邊，你卻糊涂了兩年。記住啊，我離開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靳濤那家伙敢在欺負你，不管多遠我都回來幫你打他。”

在我身邊的靳濤聽到高敏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角上揚。

“你放心吧，就她那智商不用我欺負，都不見得能從負到正，就是別弄丟自己我就阿彌陀佛了。”

我松開高敏回頭瞪了他一眼，作勢要打他。

“看你們這樣我就放心了，小暖我一直都沒有和你說……”

“說什么？”

高敏停頓片刻，搖搖頭笑著說：“算了，沒什么。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看著高敏和韓寧離去的背影，我的淚忽然開始止不住的流下來。

靳濤看到我輕輕嘆息，走過來溫柔的為我擦拭。

“又不是不見面了，怎么還哭了呢！”

“你不明白，我怎么就忽然覺得就此之后我們四個人再也聚不齊了。”

“不會的，別胡思亂想了。”

跟著靳濤離開機場后，坐在車上的我看著過往行駛的人群忽然開始不知明天的去路。

如果說高中畢業代表著彼此離開，那我從來不會想到大學畢業就代表著不見。

靳濤的學校離我的學校很近，坐公交也就是兩三站下車，我開學報道的那天他全程陪著我。

室友皆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而我卻知道不是。

連高敏都曾以為靳濤在追求我，而只有我知道事情真相，他不過是在替女朋友報恩。

三年前我還是初中生的時候曾經在醫院獻過血，而他的女朋友和我一樣，都是熊貓血，全世界罕見。

那次我整整一周都能碰到他，卻在一周之后得知他們已經出院，從此沒了聯系。

直到三年后，我第一次踏進高中班門的時候就認出了他，只不過他不記得我了。

據說女生后來和他分手了，他自己過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卻不想在高中遇到了我。

我們從來都很默契的不提這件事情，無論他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曾經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有了他的聯系方式，執著的去尋找他，那么這不見的三年里，我們都不會獨自一個人成長。

大二的時候，我接到了兩年沒見的高敏的電話。

“喂，小暖。”電話里，高敏的聲音沙啞，即便不見面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疲憊。

“是，我在，你怎么了？”

這兩年我們不曾聯系過，到很奇怪的是，即便沒了聯系，當再接到對方電話時還是那么割舍不了。

“我，分手了。”

“分手，為什么？”

爾后，我就聽到電話里高敏抽泣的哭聲。

隔著萬水千山，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擁抱和安慰，只是靜靜地聽著電話里這個曾經風風火火的女孩子哭泣。

“小暖，我想你了，我去找你吧。”

那晚，BJ深夜四點，我去機場接的高敏。

原本只想著我自己去，但是不知靳濤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在我出門的時候意外的站在了樓下。

“你……”我裹緊自己的衣服，還沒有問他怎么出現我家樓下時，靳濤倒是先發起火來。

“你說你一個女生，這么晚要出去也不和我說，要是出了事情我怎么……辦？”

我愣在那里，靜靜地告訴他高敏和韓寧分手的事情，聽罷他嘆息一聲，“算了，我陪你一起去接她吧。”

這些年走走停停，身邊很多本以為可以走下去的朋友，不知在什么時候就漸行漸遠了。

我還曾經和靳濤開玩笑的說，“你看吧，每個和我一起吃飯逛街的人，都不見了。”

彼時他摸著我的頭說，“我還在呢”

我們在機場接到高敏的時候，她紅了的眼眶淚眼婆娑的拉著我的手，歲月更迭，那些似乎說不完的話竟然也無從說起。

返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默不作聲，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在回想著過去。

很久之后，我以為她睡著了，可是她忽然開口說了話。

“小暖，這里什么都沒變，卻什么都變了。”

靳濤從后視鏡里看過來，我知他擔憂，于是搖搖頭。

“小敏，一切都會過去的。”

待她沉沉的靠在我的肩膀睡去的時候，我的胸口忽然像是壓著巨大的石頭，喘不過氣來。

靳濤說是韓寧告訴他高敏回來了，也知我肯定會去接，所以不放心。

我聽后不過嘲笑的一聲，“既然選擇了離開，選擇了不愛，那小敏的以后，他有什么資格再管！”

那晚，我隱隱的總能聽到高敏哭泣，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深夜睡覺不拉窗簾，我喜歡看BJ深夜的高樓大廈，仿佛在這個時候心才能找到寧靜。

所以，高敏的眼淚失控的時候，我一清二楚。

“既然睡不著，那就起來吧。”

我從冰箱里拿出啤酒遞給她的時候，我看到她一雙哭紅的眼睛。

她說，她剛剛參加完韓寧的婚禮。

賓客齊全，唯有她在這里像是格格不入的樣子。

“我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但是往后余生，我們都不要再見。”

那天，拿著酒杯的高敏對新郎韓寧這么說。

已經過了那么久，但是我看到你同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眼角那滴一閃而落的淚珠。

“如果有如果，我們是不是都不會錯過。”

高敏從來沒有告訴我他們發生了什么，最后才沒有走在一起，只是那晚的她小鳥依人的樣子，倒是與當年的她大不相同。

后來，偶爾一次機會，我從別人的口中輾轉得知，高敏曾經有一段時間去別的地方實習天天遭領導批評，韓寧在那段時間重病住院，他們誰都不喝和彼此說，沒有了交流，沒有了彼此的安慰。

而就是那個時候，他們開始慢慢的走向了兩個世界。

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往后余生也不用再在了。

一周以后送高敏離開BJ的時候，這里已經漂了一層厚厚的雪。

我裹著像企鵝一樣的衣服看著她，忽然想起有一年也是在機場，她離開的時候還是高高興興的，而此刻卻只剩下自己。

我再次落淚，不是因為此次分別，而是忽然明白為什么當年他們離開的時候，我會覺得從此我們再也聚不齊的原因了。

靳濤走近我的時候，蹲下來為我抹淚，“怎么又哭了，早知道就我送她了。”

“我就是忽然發現，這些年我們真的都沒有留下什么。”

“誰說的，我不留下了嗎！”

我看著他，嘴角彎彎，“幸好你還在。”

滴滴滴一聲，我的手機來了短信。

“小暖，你說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和他還會不會再錯過？我總是恍惚我們四個人都還在，可是夢醒時只有我一個人。我曾孤苦無依，因為你的幫忙從此得一人，可是經年之后，我還是一個人。”

看著高敏的短信，望著機場人來人往，才恍惚發現，我們都回不去了，那些年發生的，怎么可能還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