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和,錦和?”再后來,無論方糖怎么叫我,我都沒有了反應,我的手機不知道何時早已經不見了,而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坐著變成躺著睡。
總之就是,早上鬧鈴的時間我沒聽到,但是被手機的鈴聲給震醒。
我四處抖被子,就是沒找到手機,最后終于佝僂著腰在床與寫字臺的夾縫中找到了它。
“哎呀我的老腰啊……”我扶著自己的腰在方糖下一秒即將要掛斷的時候眼疾手快的接起來。
意料之中的第一聲,就像打雷一樣的吼叫。
“錦和,你既然敢不接我電話,小心我把你變成廢品盒子。”
我扶著自己剛剛趴在地上撿手機的腰:“不是啊,我這還是經過一番斗爭才把手機拿出來的,能出來就不錯了。”
“什么,你家進賊了?那你沒事吧?”
我:“……”
過了很久,她有些羞澀的問我,今天要不要去找宮觴?放學要不要主動和他聯系?星期天要不要約他去打一場籃球……
對,你沒聽錯,是籃球,而且方糖的籃球技術在我們學校,除了籃球隊隊長,就數她最厲害了。
那隊長曾經用九十九袋阿爾卑斯和一個月的早餐都沒能將方糖收到他的隊伍中。
“打籃球吧,正好都是你們的強項。”我提出建議的時候,話音剛落就聽到方糖立馬拍手鼓掌,“我也是這么想的。”
“那你為什么還問我?”
“因為我也想聽聽你是不是這么想的!太好了,你也是……”
我:“……”
曾經有人說過,我和方糖兩個愛好完全不同的人能走到一起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那天他特地算了一卦,大師告訴他說不能離開我們,不然有大麻煩……
于是那天,那個人就成功的粘著我們一天,之后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感嘆的說,終于明白了我們為什么能在一起了。
“為什么?”
“兩個本身就有故事的人,才是故事真正的愛好者。你們,真的要一起走下去……”
我作為一個旁觀者成功的觀看了什么叫別人的強項。
方糖和宮觴在球場上,嫣然就像是大陣上風度翩翩的將軍,手一揮,完全可以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他們打累了,我們三個人坐下來,我聽著他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其實還是方糖說的話比較多。
方糖問宮觴,那首“觴”是不是寫給別人的?
宮觴沒有隱瞞,直接點頭回答是。
“是她嗎?”
“你知道?是她!”
他們就像是在打啞謎一樣,我全程從這里就開始懵逼一樣的沒聽懂。
索性后邊的聽不懂,我就直接坐在那里欣賞遠處的風景。
那個時候,已經是小鎮的深秋,樹葉婆娑滑落,風輕輕一吹,飄飛兩旁。
“后天是她的祭日!”宮觴雖然不悲不喜的在說,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還是很痛,那個女孩是為了救他,所以才會去世的。
具體的事情方糖沒有仔細告訴我,我也懶得去問,我只是偶爾會被他們邀請過去充當人數。
“我也去,可以嗎?”方糖小心翼翼的問,宮觴卻點點頭。后來,方瀾又問,“錦和可以和我一起去嗎?”
宮觴的視線越過方糖看著我,我正在欣賞遠處的樹葉,他笑了笑說:“可以!”
那天女孩祭日的時候,小鎮忽然下了一場大雨,我們撐著一把黑色油紙傘過去的時候,整個過程宮觴都緘默不言。
我和方糖在宮觴的身后,我看著宮觴的身體慢慢的顫抖抽搐,想來是在哭泣。
我轉頭看著方糖的時候,她的眼中也迷上了一層薄薄的淚霧。
“對不起,我來遲了!”宮觴沒有喊女孩名字,也沒有寫在墓碑上,估計是心里一直默默的紀念著吧。
我忽然就傷感起來,不是為宮觴,是為女孩,是為方糖。
這兩個女生,交錯的時空里愛上了同一個男生,一個為了他可以不顧生死,一個為了他可以遠走他鄉。
我們走出來的時候,方糖欲言又止的看著宮觴好幾眼,后來終于在墓園的門口停下來。
“你想說什么?”
“宮觴,我想說她都已經走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可以放開她重新去接受別人了?”
像是觸擊到了心里某根弦,宮觴忽然就目露微兇,青筋暴起。
“今天是她的祭日,方糖,你覺得你說這些,合適嗎?”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剛剛還安靜的兩個人忽然情緒高漲,悲憤起來。
“對,今天是她的祭日,她也確實曾經愛你,可是宮觴,她已經不在了,她已經死了……”
“別說了,滾~”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方糖剛剛說什么的時候,宮觴就已經指著墓園的出口處一條路讓方糖滾了。
方糖含著淚的眼睛終于婆娑的流下來,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什么叫心痛了。
“宮觴,你愛的這個人已經不在了,死了,你為什么就是不愿意走出來呢?你知道嗎,我很愛你,比任何一個人都愛你。我可以把你身邊所有的女生都比下去,可是你讓我怎么去和,一個死了的人比較誰更愛你呢?”
方糖一邊說一邊流淚,而剛剛情緒悲憤的宮觴聽到這幾句話后也含著淚。
這場雨,就像是他們感情轉折點的一個寫照,悲涼而凄苦。
那個時候,我們馬上就要初三了,我所知道的是,那天之后方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輸在起跑線。
她從墓園回來后抱著我的身子一直再哭,她不停的抬起頭,淚流滿面的問我:“錦和,你說我該怎么去和一個死去的人比較誰更愛他呢?你說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方糖哭到最后無力的睡著,我在哪里坐著一動不動,想著那天方糖滿心歡喜的說著,“錦和,我想試一試,就當給自己一次機會……”
方糖走的那段時間,已經是初三的最后階段,小鎮也從一片蕭條變成了萬物復蘇的模樣。
這樣的景色讓人每每看到都會覺得萬事是充滿希望的。
方糖走的那天,我去送機,機場的我們哭的像個淚人。
“本來說好的不想讓你知道,可是錦和,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
“一定要走嗎?”我撐著最后一絲希望的問她,可是她態度堅決的點頭,即便我們都已經淚流滿面。
“要的。錦和你知道嘛,我終于體會到她當時沖出去那刻的心情了。”
方糖說的是救下宮觴的那個女孩,我眨著眼睛忍住哭問她:“什么心情?”
“最好的愛不是霸占而是放手,既然她都可以為了他不顧自己生死,那我也同樣可以為了他離開這座城市。”
說好的不哭,我聽到后更加止不住的哭了,我問方糖,你要去那座城市啊?以后我去找你!
“上海吧,那里繁華熱鬧,我也可以盡快忘記他。”
于是,去上海成了我那幾年沒日沒夜奮斗的目標,我說方糖,你等我,我去上海找你,她笑了笑說我,錦和,你還是那么可愛……
多年后我才知道,她想說的是“錦和,你還是那么傻的可愛,我怎么可能輕易讓你找到呢……”
我沒有找到她,我在上海兜兜轉轉七年的時間,可以說是走遍了每一處角落,可是卻沒有見到那個叫方糖女孩的身影。
有時候午夜夢回,我常常會驚醒的拿著手機發呆,從她之后,手機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給我打過電話來。
宮觴最后的去向也變成了我們小鎮的一個謎,歲月交跌更替,人們很快就忘記了逐夢小鎮曾經存在過我們的身影和故事。
只有我,每每拿著相冊回想起來的時候,那段過往依舊痛到骨髓里。
方糖的郵件是七年前,機場登機之前發給我的,大概是她早就已經寫好的吧。
她的郵件開頭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傻錦和,見字如面,七年了,不知道你過的好不好?”
安安靜靜的列車車廂里,我忽然捂著嘴淚眼婆娑起來,一滴一滴的淚不由自主的就落下來。
緊接著,她繼續說道。
“錦和,這是我走之前給你寫好的七年后的一封郵件,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工作?或者你已經結婚生子,過著幸福的生活?
錦和,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初中的時候遇到你,直到走的時候我依舊想的都是你,你一直安安靜靜的與世無爭的樣子,只有我知道你心里的悲傷與喜哭。
錦和,她為了他可以連命都不要,我為什么不可以?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腦海里一直想著一種畫面,就是怎么結束自己?可是后來你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是你把我罵醒了,我不能這么不負責任,留我奶奶一個人。
錦和,我決定離開他了,既然做不到為他像她那樣子,那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離開他,不再相見。如果有一天,我們能見面,那或許才是緣分真正的開始吧。
錦和,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了。
錦和,對不起,我不去上海了,上海那么繁華,我很怕一不小心就真的丟失自己的那顆心。
錦和,如果你有機會去上海,就幫我拍一些照片吧,我想看看傳說中的繁華都市,那些燈紅酒綠的世界。
錦和,我走了,真的走了,如果七年后你能看到這封郵件,就到我們曾經去的那個墓園來看看我吧!
錦和。謝謝你!原諒我,不能陪你去上海了……再見了,我親愛的的錦和……”
我在火車上讀完最后一句話,忽然顫抖的不知所以,原來方糖那次離開只是不想讓我看到她最后日子與病魔爭斗的畫面,就連宮觴她也隱瞞了。
她的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后謹遵方糖的叮囑,葬于那個墓園里。
“錦和,我想讓宮觴知道,我也是那個可以愛他一輩子的人……錦和,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錦和……”
列車到了小鎮上,我一路哭著終于到達了那座墓園里,經過七年風吹雨打,什么也沒變,唯一就是女孩的那座墓碑旁多了方糖的一座墓碑。
這些年,我也曾經親身經歷過身邊親人好友離開的事,可是沒有誰會讓我覺得如此難過。
跨越了七年漫漫時光,我終于回到了這里,方糖的墓碑旁有一束新鮮的花,我知道其實宮觴一直都有來過。
他也終于在明白之后,親自嘗到了方糖那天的痛,只是待歲月溫柔以待的時候,那個曾經要與他執手的人卻成了畫中人。
“方糖,我來了……”我顫顫巍巍的摸著方糖那笑意嫣然的照片。往日種種再次浮現,猶如昨日一樣。
“方糖,我去了上海,上海很繁華,很大,燈火很亮,美食很香……方糖,上海的一切都很好,可是沒有你,我怎么好的起來……”
我哭著喊著想把昨日的方糖拉回來,可是那抹身影只是沖著我笑了笑然后揮手就不見了。
我是糖,卻甜到了憂傷;
你是觴,卻奏不出命運的曲。
我是錦和,卻鎖不住要離開的人。
七年漫漫歲月錯落交疊,卻終于得以與你相見,在墓園冬天,飄著小鎮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