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個事啊？”看著那一桌豐盛的飯菜，就像徒步望著萬里長城一樣，如此艱巨。

“說吧。”顏岸已經迫不及待地吃起來了。

“其實我算命的造詣很高，已經達到了可以不用進食的地步了，我就看著你吃吧。”

顏岸停下了筷子，長嘆一聲，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道：“你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了？”

“你才得了，我只是想給你省伙食費罷了。”我拿起筷子，艱難地往嘴里塞著飯粒。

“吃菜啊！都不合你口味啊？”顏岸見我就吃著白飯，又不停地催促我。

“雖然你不信，我還是得說，我若是吃了葷菜，能力會減弱的。”我故意裝出一副很嚴肅的表情。

“那就吃土豆。”顏岸已經不想和我計較，只顧吃著自己的了。

默默吃完飯，我又爭搶著去洗碗，顏岸一把推開我道：“別別別，我還是自己來，免得摔了碗。”

“怎么會呢！”我只想讓顏岸能好好休息，我只想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照顧他，便不分由說地搶過他手中的碗，通通扔進水槽洗了起來。

“你要是把碗摔了，一會兒就幫我洗澡。”顏岸不再和我爭搶，轉出廚房吃藥去了。

我能感到我的臉燒得滾燙，之前，我們一直是離別多歡聚少，每一次我的離去，他都會哭得像個小孩子。而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哪怕是最后一天，他總是能哄我開心，總是能說出讓我無言以對的話，幽默得像是我們不會分別一般。我知道，不論他那時候笑得多歡快，可心里卻一直在流血，他只是想給我留下最美好的回憶。比起我強忍眼淚茍且偷生，他在我面前強顏歡笑才是更痛苦的吧。

顏岸……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嘗到那些痛苦，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嘗到那些痛苦！

我正如此想著，顏岸放在飯桌上的手機響起，我輕輕瞥了一眼——

“璃若！”我的心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痛得我頃刻之間麻木了四肢——

“砰砰砰！”接二連三的破碎聲響起，等我回過神來，顏岸已經站在了我的眼前，手里拿著幾塊碎瓷片，對著我不懷好意地笑著。

“我不是——不是，不是故意的。”我無法控制自己狂亂的心跳，看著一地被我打碎的碎瓷片，我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

“那我就滿足你這個跟蹤狂吧！”顏岸似乎沒有聽到手機響，就在我面前緩緩解開了他制服的紐扣，露出了胸肌。

“我賠你！”我立馬在自己身上翻找，首先找到了自己的手機，趕緊遞上前去，“這個拿給你賠！雖然進水了，多少值幾個錢的！”

“蘋果啊!還是最新款，有錢都買不到啊！”顏岸剛接過去，我就轉進了廚房。

“哎！”顏岸也跑進廚房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這都壞了，怎么賠？你怎么會有怎么高檔的手機？不會是——偷的吧？”

“少看輕人，我家可是很有錢的！”

“是嗎？”顏岸一把將我扯出了廚房，“碗都已經摔了還鉆進去干什么？趕快把地上的碎瓷片掃了啊！”

“哦。”我急急忙忙擦了擦手，拿起掃帚收拾起來。

“掃完了就準備幫我洗澡。”顏岸順手將我的手機投進了客廳里的收納箱。

四肢再次僵硬，我差點折斷了掃帚。

不是我不肯幫他洗，我只是怕我看他看得久了，會以為我們還停留在過去，怕我會情不自禁，怕我會越過自己的約定。

所以，在多次央求他都無果后，我在飯桌上扯下了一大段衛生紙，站在浴室門口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氣，我摸索著走進了熱氣騰騰的浴室。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顏岸會笑得回不過氣來。

“把，香皂和花灑——遞給我吧。”我已經結巴。

“拿去，我用的沐浴露。”

我接過正在冒水的花灑，立刻噴了我一臉的水，衛生紙都快掉下來了，又引來他一陣發笑。

我不知道他是蹲著還是站著，只拿起花灑向前噴去，算到他也差不多被淋濕了，便拿起了沐浴露——

“搓澡的呢？”

“沒有，用手。”顏岸的聲音很平常。

“那怎么行？”

“那就只搓搓背，我搓不到。”

我只有硬著頭皮上了，把那沐浴露擠在手上，又抹在他的背上，每一刻掠過他的皮膚，我的心又是躁動，又是難過。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已經穿越了時間，顏岸他明明已經死了，他發生了車禍，截去了右腿，又傷到了肺部，最后還在我給的痛苦下自殺了。我把他的骨灰抱在懷里，對著他日日夜夜懺悔，我還去看過他的墳地，那里長滿了血海一般的彼岸花。他的墓碑和骨灰盒都是那么冰涼，冰涼到讓我想陪他一起死去。可是現在，可是現在他像做夢一樣，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了，他不再冰涼，而是有血有肉，就像我陪他過生日那一晚，我也是如此撫摸他的脊背，那種溫暖都沒有改變。

“顏岸，我——”我是怎么了，醒一醒啊，他已經不記得你了，你告訴他什么他都不可能相信的。

“怎么啦？”

“我——”一陣惡心感從身體內部傳來，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還沒有把吃下的東西吐出來，想要回咽已經是不可能了，那些米粒已經漫進了我的口腔，我一把扯下眼前的衛生紙，奔到廁所洞前，一口氣將那些米粒和土豆吐了個干凈。

“你怎么啦？”顏岸拍著我的背，驚慌地問道。

“沒事，吐了就好了。”我閉上眼睛，又摸索到盥洗臺上，放水漱口洗臉。

“你也有胃病啊？”

“我沒有，只是吃多了。”

顏岸冷笑一聲，話語中帶著絲絲慍氣：“你是貓嗎，那么點還吃多了？”

“我要喝點熱水，你自己沖泡沫吧。”我摸索著出了浴室，終于睜開了眼睛。

顏岸在浴室大聲喊道：“別以為這就算了，我給你欠著，下次再補回來！以后再打碎東西，一并罰過，那可就不只是搓背那么簡單啦！”

切，你身上早就被我看光了！

他洗完澡，果真和從前一樣只裹著張浴巾就出來了，“你去洗吧，里面給你準備了新的毛巾，一會兒我把我妹妹穿的衣服放門前，她就是個男人婆，你肯定能穿的。”

我當然知道，這屋里的一切我都如此熟悉。

洗完澡，換上他妹妹的衣服，他卻正開門回來。

“你去哪里了？”

“買碗啊，還給你買了牙刷。”顏岸走進廚房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對了，要不要再吃點什么？”

“不！”我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起了，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果然還是殷璃若。

“那個——”他拿著手機走到了我面前，“我可以接嗎？”

“問我干什么？”

“你不是說你會有懲罰嗎？”

“我是說，你不能讓她知道你已經知道孩子的事情，這個秘密得是她主動告訴你，你做到這一點就行了。”

“好吧。”他走到了窗前接聽電話，“喂，璃若。”

“顏岸，你現在忙嗎？”顏岸不知道，我還是能夠聽見殷璃若的聲音。

“不忙，你說吧。”

“我，我……”

“你有什么難處，都可以告訴我。”

“算了，再見！”殷璃若掛了電話。

顏岸失魂落魄地望著我，許久，才說出了一句話；“也許，你真的是個算命師呢。”

“我真的是，只是修為不高，只能算出你的事情。”

顏岸苦笑一聲，又給她妹妹打去了電話。只不過嘮些家常，十分鐘后也就結束了。

“休息了吧。這家里就兩張床，我怕我妹妹生氣，我睡她的房間，你睡我的房間吧。”

“好。”我關了電視。

顏岸進了顏嵐的房間，而我，又再一次來到了與顏岸“過生日”的地方。

這些畫，這幅彼岸花的照片，都在，只有我的畫像，沒有了。

這就是被人忘記的感覺。

我曾經最害怕的事情終究要發生了，他忘了我，和殷璃若在一起了。

上天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只不過是又讓我痛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