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種子殼上的芒，細而微，當你注意到時，它已經刺破了你的皮膚，在你的血肉之上扎根。你想抓緊它，它其實就在你的手中，但若你想珍惜它，它卻又是如此若隱若無。

翌日晚上十點，我接到了小雪的電話：“言岸哥哥，你下班了嗎？不是說要來接我嗎？”

“哦，下班了，你還在學校啊？”

“才下課啊，為了省時間學習，我中午、下午都不回家。”

“辛苦了。”我不由長嘆一聲，高考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我在校門口等你哦，李叔叔和王叔叔都在一起等你。”

“好。”雖然我已經在家里都準備睡覺了，卻總是沒有勇氣拒絕小雪的要求。“拜拜。”

夜已經深透了，街上的行人卻反而多了起來，但不論我如何飆車，都花了二十分鐘才趕到小雪的學校。

“你剛剛在哪兒啊？”小雪的頭探近車窗，疲憊的眼睛仍如此迷人。

“在家，快上來吧。”

“那么遠，那你怎么不說，早知道我們就自己回去了。”小雪小聲嘟囔著，依然上了車。

“你早說你晚上十點才下課啊，我也就可以等你了。”說完這句話，我心里想的就是去買一個防水的手表。

“言岸哥哥，你說我要是考不上大學該怎么辦啊？”

身后的保鏢不由笑道：“不小心算錯了一道題，扣了十分，念叨了一天了。”

“沒事，還有好幾個月呢。”

“哪還有幾個月啊、反正，沒考上就再復一年。”

“小雪，不能先這樣想，也不要想這兩個月你要學到多少、背到多少，只要你嚴格規劃了自己的時間，充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效果自然就來了。”

“言岸哥哥就是這樣學習的嗎？那言岸哥哥，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啊？”

“我啊——”說哪個都要露餡吧？“我的學校沒什么聲望，說了你也不知道，倒是你，你想考哪里啊？”

“國外啊，舅舅要不是照顧我，早就去國外了，濂哥哥，也就是舅舅的兒子都在美國等我們一年了。”小雪說著說著，聲音漸漸的黯然了下去。

“怎么了？”

小雪望了望車窗，又望了望車頂，好一會兒才湊到我面前，可憐兮兮的說道：“因為，言岸哥哥又不去國外。”

對，我不會去，等到下一次監測結束，我就該回去了，那時候，小雪應該已經去學校報到了吧。只要到了大學，有了新的朋友，見過了新的天地，就不會再這么單純了吧。

正當我想入非非，小雪突然喊出一句：“我不讀大學了！”

身后的保鏢頓時被嚇得夠嗆，連忙安慰，可他們的話連我聽了都覺得十分滑稽。“你不想見你的濂哥哥了？龍總聽了一定會打你的，小姐在家可不能說這話。”

“我不讀就是不讀了！”

“小姐，你不知道國外的衣服又好看又時尚，你一定得去逛逛啊！”

“對啊！對啊！小姐，還有西餐、牛排，這些都是你最喜歡吃的——”

“我不吃了，讓舅舅去吧！讓他每個星期給我寄就行了。”

“小姐啊，可是還有那么多旅游的地方，總不能也靠寄回來吧？”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只默默說了句：“你不上學了，我就不用來接你了哦。”

小雪立刻止住了發泄，半晌才回過神來，再次可憐兮兮的說道：“可是我不想離開言岸哥哥啊！”

“可是，九月九日，我也得出國，而且，可能幾十年都不會回來。所以，你不想離開我，我也得離開你啊。”

“你為什么要走啊？”

“工作原因。”

“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這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都比工作重要，你——”

我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了車，看著小雪的眼睛，認真的說出了一句話：“這是我的使命。”

小雪和保鏢都愣住了，我們不再說話，只懷揣著各自的心事去往小雪的家。

小雪的家很大，開車到門口時，覺得這是一個小區，繼續開車進去，覺得這是一個公園，可再行駛半公里看到一棟別墅后，覺得這是一座宮殿。其實我早就知道小雪家里很殷實，真正讓我吃驚的是，小雪的舅舅龍總竟然站在門口迎接我們。

“言岸，一起吃個宵夜吧。”龍總還親自為小雪開了門。

“舅舅，有水果粥嗎？”

水果粥？當我聽見這三個字，心里頓時被雪埋了一般刺痛，我看向漆黑的夜空，竟感到如此恐懼。

“言岸哥哥，吃宵夜了！”小雪將我拽出了車，我雖回過了神，卻依然脫離不了回憶的漩渦。

“言岸，快進來啊，前段時間一直在忙，都沒有好好謝謝你。”

走了好幾分鐘，穿過一道回廊，才到了他們家的飯桌，可看著那一桌大餐，我并不能覺得那是一頓宵夜。

“我最近在養生，不吃宵夜。”雖然知道這話很掃興，可我也沒有辦法了。

“我也在養啊，只要不多吃就沒事，喝點粥是對身體非常好的。”

我已經被他們包圍到了飯桌旁。

不多吃，那好吧。

只有水果粥嗎？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

我并不太記得龍總說了些什么，因為回憶已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維，我只不過在回答他的問題，而并不是在與他交談。

吐完吃下的東西后，我仿佛都已經習以為常，不再感到惡心了。剛出洗手間，小雪就有跑來拽住了我，“言岸哥哥，來我房間參觀一下吧，我有好多照片想給你看。”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一回神，我就已經在她房間里了。

不愧是公主的房間，一白到底，床上、地上、椅子上、桌上到處都是玩偶，而且全都是白色的。

“言岸哥哥，你怎么好像沒有精神啊？”

“哦，有點困了。”

小雪立馬看向了屋內的擺鐘，11：20，早就過了我休息的時間了。

“那你在床上瞇一會兒吧，我去拿相冊，我昨晚好像放在書房了，還是在吳阿姨那兒呢？”小雪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等我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

我安穩的睡在小雪的床上，那些熊全都被擠在了地上，所以我是在別人家里過夜了嗎？

我從床上彈起來，一本相冊翻落在地，昨晚發生的事情才開始浮現在我的腦海。

《小雪的一生》，這相冊的名字還真的挺形象，我并不好奇，也并不覺得是任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我主動翻開了相冊。

從小雪的出生照開始，渾圓渾圓的，皮膚也烏紫烏紫的，實在看不出十七年后的她能變成一個如此窈窕的美人。

這張就是滿月照吧，皮膚突然就變得白如瑩月了，眼睛也變大了，直溜溜的望著鏡頭，好奇的樣子如此可愛。

接著是更多的嬰孩照，每一張都要比原來更美幾分，后來便全是小雪站著的照片，她漸漸長大了，肯定也會說話了。照片中的她，一直都是長發。

剛背上書包的小雪，讀小學的小雪，讀初中的小雪，讀高中的小雪，就像盛開的罌粟，會蔓延濃烈的美麗，就這樣，我瀏覽了小雪整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