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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綠羅裙(上)

  • 琥珀良緣
  • 深藍sea
  • 2577字
  • 2017-08-25 13:00:00

夜色漸濃,除了守夜人的房間還點著燈,整個院子里一片寂靜,即便是有人抬著巨大的棺材走過,一路上也只能聽到沙沙的腳步聲。

琥珀年紀小,明明打起了十二萬的精神也只能記得跟著肖致謙走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院門,一路上迂回逶迤,依稀聽到有小蟲低鳴,夜風里還有說不出名字的花香淡淡飄散。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隊人停在了一個大院子里,院墻高聳,院中有回廊聯(lián)通各房,草地平整、院中有一棵高大的紫藤樹,此時正開出層層疊疊的花來,濃郁的香氣滿院飄蕩

紫藤樹下,站著位中年婦人,看見琥珀,微微皺眉:“這是薄家的哪位小姐?”

肖致謙認得這婦人正是大少爺?shù)娜槟稿X氏,原本已經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這次聽說大少爺病了,又從家中趕過來,在這樣人人自危的當口,顯得尤為難得。

他上前拱手:“錢媽媽好,我剛才在門房遇到了二太太身邊的珍珠姐,她讓我把薄家的小小姐帶進來。”

錢氏雖然只是一個傭人,見識卻不短淺,眼瞧這小丫頭雖然樣子可愛,可是穿著打扮實在不像大戶小姐的樣子,心中料想那薄家八成是隨便抓了什么人來頂包,不由恨的牙癢癢,沖著琥珀微微福一下:“小小姐好,少爺在里面,我?guī)氵M去。”

琥珀被人支派慣了,當然是說讓去哪就去哪,老老實實跟著錢媽媽進了后院,又穿過一重小院,方才到了沈嘉木的臥房。

春夏相交的時候,即便是深夜也并不寒冷,可是這一間坐北朝南的主屋卻門窗緊閉,窗上加了淡綠色的封紗,門上還掛著厚重的布簾,讓人懷疑是從春天來到了冬天。

慘白的月光下,矗立著這樣一院詭異的房子,再加上不知從哪里傳來的誦經敲鐘的聲音,讓那黑洞洞的房間變得更加陰森恐怖。

琥珀心里沒底,眼睛的余光左右看看,這大院子里竟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心里害怕,不由向錢媽媽身邊靠靠,小聲的問:“錢媽媽,這院子只有大少爺一個人住么?”

錢氏低頭,看這小女孩一臉惶恐,心中不忍,蹲下身來拉起她的小手:“小小姐不要害怕,少爺怕吵,所以把閑雜人等都清了,等他病好了,錢媽媽帶你院子里玩去。”

她指指掛著深藍色門簾的大門:“那就是少爺?shù)呐P房了,你進去后不要吵到少爺好不好?”

琥珀雖然心中害怕,但是也知道自己來是照顧病人的,鼓起勇氣來,一步步走上臺階,又回頭沖著錢氏揮了揮手,方才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不知為什么,房間里沒有點燈,只能借著窗外透進來一點點的月光看清屋里的擺設,堂屋里有桌有案,屏風后帳幔重重,依稀能看到沈大少爺?shù)呐P榻。

琥珀沒吃晚飯,趕了很久的夜路而來,之前又一直提心吊膽,進了屋子才覺得餓累,腳一踩上厚厚的地毯,便立刻打了個哈欠。

也許是因為門窗緊閉,房間里又悶又熱,空氣中彌漫著藥汁苦澀的氣味,才進屋一會兒工夫,琥珀的額頭上就有了細小的汗珠,還好桌子上有茶水,她倒了一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干,本想隨便蜷在地上睡一覺,但是想起自己的使命,又輕輕繞過屏風,想問問沈大少爺要不要喝口水。

她走近床邊,輕輕撩起紗幛,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一只手抓住手腕。

“冷,關上……”

琥珀嚇了一跳,想掙脫,卻又停住。

那沈少爺雖然在喊冷,可是他的手卻火一般滾燙。

她湊近了些,伸出另一只手去探探他的額頭,果然觸手高熱。

不用說,沈大少爺是在發(fā)燒啊,而且還燒的很厲害呢。

琥珀自小也常常生病,打擺子、痢疾、還有說不出名字的小病小災,病的次數(shù)多了,對應的經驗也就有了,無外乎就是多喝水,多喝水、多喝水。

她想起之前在約翰那里,看到約翰給得瘟疫的窮人們治病,都是用兌了水的酒擦拭額頭和身體,而他自己也是用酒水洗手洗臉來防止傳染。這次疫病來勢洶涌,教堂里每天都送來新病人,當然也有救活過來的,更多的卻是被抬出去燒掉,按約翰的話說,是生是死全要看“上帝”的旨意。

現(xiàn)在,在這間屋子里,“上帝”的旨意降臨了么?

琥珀歪起頭,看看病床上的人。

病中的少年呼吸沉重,嘴角抿成一條線,是忍耐的表情,卻沒有多余的囈語,難道是因為他知道說再多也沒人聽么?

在這樣的時候,身嬌肉貴的大少爺身邊居然連一個親人也沒有。

琥珀轉轉手腕,輕輕說:“放手啊。”

昏迷中的沈少爺居然似乎聽懂了這句話,乖乖地松了手。

琥珀轉身,在房間里四下看看,書桌、書架一應俱全,可是在這把書房搬到臥房的沈大少爺?shù)姆块g,不像是能找到酒啊。

她又在房間里轉了幾圈,終于在堂屋的供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壇酒。

供桌上掛著長須老者的畫像琥珀是認識的,薄家兄妹上的私塾里就掛著這老者的畫像,大家都稱他為“夫子”,琥珀學著別人的樣子沖那畫像拱手作揖:“夫子,我借你的酒來救你的學生,你可莫要怪我,要怪罪就怪到你那學生頭上吧。”

她沖著畫像又拜了拜,找來一只木盆,把酒倒進去,又兌上茶壺里的水,轉來轉去,在臉盆架和桌子上找到幾塊白巾,全都泡進盆里,再回到床邊,探手去摸,沈家少爺?shù)念~頭還是熱到燙手,他鼻息咻咻,似乎又昏迷了。

這病人性命金貴,要是再這樣拖延下去,只怕是會有不測。

琥珀有點急了,顧不上自己只是個客人的身份,掀開被子,去解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之前一直喊冷的緣故,這沈家少爺被子蓋的厚,身上的衣服也不單簿,解開外衫還有里衫,里衫之內還有中衣,層層疊疊,幾乎都已經被汗打濕了。

琥珀到底年紀小,光是解外衫就已經累的夠嗆,再去解他的中衣,已是滿頭大汗。

正忙活呢,那昏迷中的沈少爺突然又有了幾分神智,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解下去了。

琥珀用力掙了掙,沒掙開,心里暗暗生氣。重病數(shù)日的病人不是應該軟綿綿昏沉沉的么?怎么這位迷迷糊糊的少爺能這么輕松就掣人手腳?

她不服氣,再使勁,還是動彈不得,只好開口哄他:“沈少爺,我給你擦擦汗。”

也許是病到失去了心智的緣故,一向最討厭別人碰自己的沈嘉木這一次卻沒再堅持,終于松開了手,任由琥珀輕易褪去他的衣服,用浸過酒的布巾擦拭額頭身體,一遍又一遍。

就這樣折騰到后半夜,沈嘉木的體溫終于沒有之前那么高熱了,而琥珀也累的夠嗆,找不到鋪蓋,就蜷在床邊的腳榻上睡著了。

沈嘉木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他孤身走在荒蕪的沙漠里,天氣怪異,忽冷忽熱,正在焦渴萬分的當口,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棵大梨樹,他伸出手去摘下一只白白嫩嫩的香梨,觸手微涼,香氣繚繞,剛想咬一口,那梨子和梨樹卻又不見了。

他又急又氣,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一掙,竟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今夜月光甚好,月光鋪進房間,可以清楚地看到蜷睡在腳榻上的小姑娘,在那沉睡的小小面孔上,籠罩著白白的微光,乍一看,還以為有溫暖的氣息從那里噴薄而出。

神差鬼使的,他竟然伸出手去碰觸她的臉。

觸手微涼。

夢里沒有吃到的梨子,原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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