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那我送她回去,明天她就開始上班了么?”魏成打開車門走出來,也幫我打開了車門。
“嗯,明天9點,經理辦公室報道就是。”趙大毅朝我笑了笑,“希望阿成沒有看錯人。”
我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感謝,從車里走了出來。
“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練兩把~”魏成朝著車里招完手便看向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天已經黑了,我跟在魏成的后邊一步步往家里走過去。這些道路岔口他再熟悉不過,我也在這里渾渾噩噩度過了21年。
“誒,那家干洗店拆了么?我記得以前我們常過來找老板要糖吃的。”
我扭頭看向魏成指的方向,現在上邊大大的掛著“麗君花房”的字樣。“嗯,那家人搬走了,聽我媽說,好像是大人得了病,需要治療照顧,就把店專賣了。”當時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惋惜不已。這家店主很好,兩口子都是溫善和藹的人,喜歡小孩兒,我們那時候總喜歡找他們討糖吃。
“21年,對么?”魏成停住了腳,回頭看向我。
“嗯?”
“你在這里已經21年了。”他笑著,手插在口袋里,還是隨意的模樣。
“是啊,糊里糊涂的就這么過了21年,而且還沒挪過窩。”我笑笑,這樣的對話忽然讓我輕松起來。
“我在這里住到16歲,5歲我們認識,現在也有16年了。”他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周邊的空氣,“雖然不住在這里,可我有時候卻總是很想回來。想這里干洗店大叔的糖果,岔路的烤紅薯,街邊的煎餅果子,還有你媽媽的紅燒豬蹄兒~”他的臉看向天空,好像沉浸到了哪里,我和他算來的確相識了16年,我、他、還有鐘一,我們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以致同一所大學,有時候我會覺得這就是緣分。
“是啊,從來沒想過我們可以認識這么久。你,還有鐘一,我們幾個竟然就這么歪打正著的碰在一起,你那時候搬走,鐘一還悄悄抹了把眼淚呢。”我想起魏成離開的那個下午,一輛豪華的黑轎車帶走了他和他的媽媽,我和鐘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車門一關上,魏成竟然馬上探出頭來,說了句,“你們放心,學校肯定還會見的。”
“那你呢?”他低下頭,看向我。
“我?說出來可能你不信,我看你離開的時候一點也不難過。”我看著街邊的路燈,也仰頭看向了天空,“因為我知道你不屬于這里,從那時候知道你們家的鉆石那么多之后我就懂了。不過我也知道我們還會相遇,因為我們臭味相投,沒那么容易被拆散。”說著說著我自己傻笑起來。
“怪不得那時候你連再見都不愿意和我說,我為此還難過了好一陣呢。”魏成把手伸到我的眼前,遮住了我看的天空,“喻小魚,能不能問你個事?”
“魏成,我們能不能不談男女感情。”我看著他修長的手遮在我眼前,手掌上的紋絡清晰可見,小時候我爸告訴過我人的手掌上有三條線,分別代表事業、愛情和生命。他手掌上的三條線都很清楚,而且都延伸到了掌邊,他是個好命的人。
“可我沒辦法一再控制。”他把手從我眼前拿開,“小時候也就是覺得瘋瘋鬧鬧,沒什么奇怪,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自己羨慕鐘一那個小傻子,每天都可以像個跟屁蟲似的黏著你,但我的自尊又不允許我這樣。”
“所以你就老欺負他?”我低下頭,笑起來。
“是啊,不過也是看他好欺負,一頭卷毛,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魏成歪著頭,“所以那次,他找我入社團,我刁難他的時候,他動手的樣子真的有把我嚇到,不過揮完拳頭,我就想,鐘一這個小狗終于有男人的擔當了,看來可以不用你保護他了。”
“也許鐘一并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他其實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追求,不過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愿意拋棄這些,只是單純的做一個膽小怯懦的鐘一。”我想起那個在天臺上的鐘一,他說話時的堅決,還有拿起樂器時的自信與帥氣,和跟我們在一起的樣子,的確如同脫胎換骨。
魏成似乎并沒有太在意我的話,只是看看我,然后就問:“那你喜歡他么?”
“喜歡啊,不喜歡怎么能在一起這么久呢?”我搖著腦袋,“我覺得最幸運的事兒就是遇見你們,然后還能一直這樣久。”
“不是那種喜歡對么?”
“不是。”我正視著魏成的眼睛,“對你,對鐘一都不是。你們兩個人就像從我身體里長出的枝干,有時候我覺得能在你們身上看到我自己的樣子,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我喻小魚沒什么其他的特別,學習成績不好,家庭也并不圓滿,戀愛也談成了棉花,可是我覺得值得驕傲的事情,是有你和鐘一這兩個朋友。我沒有什么閨蜜,我這種性格除了唐垚,基本其他姑娘都不怎么喜歡。你們可以打我罵我戲弄我嘲笑我,但我也知道你們一定也會幫我安慰我體諒我。我覺得這是很純粹的東西,我沒有想把他轉化成像愛情一樣不穩定的物質,我不想接受那些不辭而別,那些患得患失,對于你們,我只希望是安定的,像現在一樣,鐘一做他的音樂,有空我會去做他最好的聽眾,你做你的事業,需要我的幫助我一定義無反顧,這讓我覺的安心,讓我覺得就是一種最好的保護。”魏成的眸子里印著我的樣子,我看不到他心中所想,可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緊張,我害怕失去,可我也不能逃避。
“你知道么,我總覺得,我們兩個,可能真的是有緣無分。”魏成像是約哥們兒似的把胳膊架在了我的身上,“我和你認識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比那個膽小鬼長,比關儒長,可是我卻覺得永遠走不進和他們一樣的距離。”
“你是說吳恙?”
他胳膊架著我,但其實根本沒使力。
“他叫吳恙?”魏成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就是這樣一個被你屢次見義勇為的人都可以讓你為他動心,而我,明明一直做你的死對頭,卻沒辦法和你成歡喜冤家,這根本就不是偶像劇的劇情嘛~”
“誰說我喜歡他了?”魏成隨口的一句,卻讓我覺得心忽然緊了一拍。
“我,有跟過你幾次。”魏成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絕對不是跟蹤的意思!”他放下胳膊向我擺擺手,“關儒忽然離開,我看你每天失魂落魄,怕你想不開,就想著跟著你,免得出意外。”
“喲~魏大哥還這么貼心?”我扯過他的手重新搭回我的肩膀上,“說說吧,犯罪的具體情況。”
他笑起來,“我能有什么情況,看你天天和他坐在一起,我就想,這家伙,好嘛,我注定是只能站二線了。”
“你,還真的跟蹤啊,怕我自殺么?”我心里有感動也有愧疚。
“廢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忽然就不說話了,能不可怕么?我知道你肯定難過,肯定會哭,可是沒想到那個對象也不是我。”魏成有些惆悵,“所以你說我們算不算有緣無分?”
“得了吧你!”我甩開他的手,“真當偶像劇呢?我和你說,生活可不是拍戲,那些你看到的偶像情節,現在都統統結束,因為這些人都不存在了,接下來的日子里,朋友才是最真的情。”
“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呢?我還沒靠夠呢~”魏成的臉準備往上湊了。
“走走走開,剛剛是哥們兒情誼,可沒想到你還是沒想開!”我用手擋住他的臉,“你這樣我們沒辦法正常交流。”
“喜歡和不喜歡如果能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那應該就不叫感情了吧。”魏成站直了身子,“你總要給我時間,讓我接受下這個對我來說有些悲傷的事實吧?”
“魏成,如果你這次讓我去你們家公司是有那樣的打算,那我明天就離開,我不想讓你有什么期待,因為我覺的這是很無恥的事,我們該清楚的東西就該是明了的。”
“怎么對我就這么狠心呢?”魏成還是帶著笑容,但眉頭和眼睛卻早就沒了笑意。
“我只是希望我們可以很好的,長久的走下去。”有些事我不喜歡混為一談,特別是在清楚自己感受的時候。太過模糊的界限對自己和所有人都很不負責任。
“好了,我知道了。不過你也不必離開。大毅哥是很好的人,他會教你很多東西,我也不在公司,對你構不成什么騷擾,讓你去我們公司,只是不想看你流落街頭,你就省省你兩條腿的路吧。”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么?”聽他說到這里,我想到眼前這個人還背負著更多。
“不知道吧,也許有一天還是需要回去面對那些,現在我只是覺得大毅哥比我,要好很多。”魏成的胸懷讓我覺得出乎意料,但又或許是我們都受了某些肥皂劇的影響,總覺得大公司中險象叢生,必有一戰,但現在眼前的魏成很冷靜,而且有了大的格局。
“魏成,我們小區那些小混混們你知道為什么都愿意跟著你么?”我仔細瞅了瞅他的臉,假裝正經的問。
“因為,我高?比他們能打?”魏成一臉狐疑。
“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我拿出手機,“你看。”手機上是古惑仔里陳向南的照片,“他們覺得你和他很像,有當大哥的派頭。”
魏成接過手機,“有么?”他照著照片的姿勢擺了個模樣,“這樣?”
“哈哈哈,你還是自然點兒,這樣看起來你真是比他丑很多。”我看他的滑稽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魏成擺姿勢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小魚,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直做你的好朋友。我也不想你做小結巴,最后那么慘,我想我會慢慢適應和調整回來的。”魏成正經的把手機遞給我,“我也很慶幸認識你和鐘一。”
天早就暗了,我們兩個莫名其妙的對話終止在一個看似還不錯的節點上。我媽應該已經吃過晚飯在等我回家了;趙大毅應該也到了自己的家,這時候說不定準備好明天安排給我的任務了;關儒在美國會不會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呢?他那邊的季節也許會比現在更冷;吳恙離開了吧,去到一個我根本不知曉的地方,腳下的高跟鞋似乎越來越順腳,真是一份不錯的禮物;唐垚和王子言應該已經一起進隊過神仙眷侶了吧,王子言那樣喜歡她,他們一定會一直走下去;鐘一呢?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匯演,演出有沒有又多了幾個迷妹,尹楚楚他應該不喜歡了吧?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個短短的時間里想到很多,想到那些在乎的所有,想到那些和自己關乎的一切。我開始相信有人講過人在死之前腦海中會把一生的記憶都翻過一遍了,我們的回憶那么快,即使積攢了幾年幾十年,其實放入腦中,也只是淺淺的一掠而過。可是又怎么樣呢?留有痕跡一定和從未發生有本質的區別。
“喂!我說!你們兩個談戀愛呢?”不遠處的一個聲音,我和魏成都扭頭看了過去。
鐘一背著吉他,穿著亞麻的T恤和寬大的工裝褲,雙手插在口袋里,正看著我們笑。
“對啊!談戀愛!你要不要一起啊?”魏成咧開嘴笑起來朝他揮揮手。
“我去!3p,那口味兒太重了,我做不來。”鐘一攤攤手。
“鐘一!你是不是找死!”我捏著拳頭隔空向他揮了幾下。
“恩,現在可能是有點兒。”鐘一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今天的發型怎么樣?”
“丑爆了!”我拉著魏成跑了過去,一把搭在他的肩上,魏成也搭在我的肩上,“對,的確丑爆了!”
“誒!你們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話說你們可是約會,我還空著肚子呢。”
“誰說我們約會了?”我揉揉他噴著發膠的油頭,“我和你魏哥哥在回憶青春,展望未來,約會可不是這么回事。”
“那看來我來的剛好嘛~”鐘一斜著看了一眼魏成,“走,慶祝你今天失戀?”
魏成一拳打在鐘一肚子上,“想蹭飯直說,我可沒說失戀!”
“哈哈哈哈,看你一張苦逼臉,我就知道我們家小魚肯定看不上你。”
“誰家啊,誰說是你家?”魏成的不甘示弱真是一點就著。
我抓著鐘一的胳膊,“我是一一家的小姑娘,不過呢,明天就要變成魏少爺家的奴隸咯~”
“喲,那更得吃了,我們家姑娘入職成功,必須慶祝!”鐘一高興的摟了摟我。
“可是我們剛吃過······”
“得了吧,喻小魚,你那個肚子,再讓你吃頭牛你都能塞下~”魏成瞅瞅我,一臉嫌棄。
“你!好吧好吧,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吃三串雞爪和一個大雞腿!”
“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三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走路也沒個正形,別人看起來一定覺得怪異,可我卻覺得,我們終于回到了小時候,沒有顧慮沒有思考的往前走的日子。男和女,女和男,自從長大,人們對于這些的理解只變成了戀愛和陌生兩種關系,這讓我覺得難以適應和面對。畢竟這世上真的會有像我這樣的姑娘,認識的男生比女生多,善于和男生打交道勝過女生,大大咧咧的認為聊得來便是朋友,男男女女間沒有劃上太多的界限,朋友一詞可以有更廣的外延。
比如現在,比如我們,比如鐘一,比如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