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張紹華等人率領黑翎軍一鼓作氣擊敗石牧的渤海軍,渤海軍損兵折將,主帥石牧負傷,黑翎軍得以收復順州。而后田少徒則派出斥候到處打探宇文軒的消息,但卻音信全無。
收復順州的第三日,城內這天來了一位渤海國使者。
“渤海國使臣宋凌見過元帥。”
張紹華雙手后背,盯著對方良久,仔細打量。而宋凌也全然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態,挺直腰桿,自在站定。
“宋使者此次前來,所為何事?”田少徒開口問道。
宋凌向田少徒拱手行禮,微笑道,“在下此番前來,是代表我國國主與諸位議和。”
“議和?”張紹華嗤笑一聲,“當初氣勢洶洶犯我邊境的是你們,如今說不打就不打了的還是你們,議和?是你們說議就能議的?”
“元帥息怒,在下只是傳達我國國主旨意。”宋凌道,“數月以來兩軍交戰導致生靈涂炭、死傷無數,相信您也不希望這場仗再繼續打下去了吧,況且羲王爺已經殉國……”
“你說什么?”張紹華怒目而視,不可置信的大聲吼叫問道。
帳內頃刻間便騷亂起來。
“姓宋的,再敢胡說信不信本將軍現在就殺了你!”林羽拔出腰間佩劍抵在宋凌的脖子上。
宋凌心中一驚,后背頓時冒出層層冷汗,但他仍強加鎮定的側過頭冷冷看了林羽一眼,在他的認知中,林羽并不會真的殺了他。
“林羽退下。”田少徒出言呵斥。
“軍師……”林羽下意識的看向田少徒,田少徒皺著眉頭對他使了個眼色,林羽只好作罷,收回佩劍,長嘆一聲退到旁側。
看著林羽退下,宋凌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甚至還多了一分嘲諷。他不知道的是,方才田少徒的及時制止確是救了他一命。
宋凌實在低估了宇文軒在黑翎軍中的地位和影響力。盡管自古以來就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說法,但涉及到宇文軒,黑翎軍的這些將領還真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殺了他。
“你繼續說。”田少徒強忍著心中憤恨。
“看來諸位并不知曉。”宋凌道,“三天前那天早上,貴國羲王爺與我軍先鋒官石光童二人在平陽坡大戰,最后的戰果是,石光童將軍身受重傷,至今昏迷不醒,而羲王爺也是在重傷之后跌落山崖。”
“跌落山崖,跌落山崖不一定就死了呀!”張紹華說著就要往帳外去,“林羽,快隨我去找!”
“紹華等等!”田少徒急忙叫住好友。
“張元帥,沒用的。”宋凌轉過身,面對張紹華接著道,“虎見愁那處斷崖深不見底,而且依照在下對當日情況的了解,羲王爺在掉崖前就已是雙臂經脈斷裂,腿骨斷裂,身中數箭,并且還有多處貫通傷,就算沒有掉入山崖,也是神仙難救。”
張紹華扭頭雙眼通紅的看著田少徒,后者同樣雙拳緊握,修長的手指崩的煞白。田少徒痛苦的朝張紹華搖了搖頭,示意要以大局為重。
張紹華冷靜下來一想,宋凌所說確實不假,而且三天已經過去,也不急這一時。宋凌是來議和的,張紹華作為元帥必須在場。
“侯爺,我去找吧。”王仕隆上前道。
“不,你是我軍副元帥,你也不能去。”張紹華嘆氣道,于是下令,“林羽,你帶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找不到王爺你也別回來了!”
“諾!”林羽目光堅定,拱手告退。
林羽離開后,張紹華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他心中著急,實在坐不下,便繼續站著說話。
“議和是嗎?那你說說吧。”張紹華道。
宋凌微微躬身,再次向張紹華拱手行禮,隨后筆直站定,開口道,“張元帥,在下現在正式代表我國國主向大周國提出議和。我國將即刻歸還薊州,我軍也將盡數撤出大周國境。同時為表誠意,在下此次前來還有一份禮物要獻給您。”
“是何禮物?”張紹華語氣冷漠。
宋凌微微一笑,吩咐隨從將禮物呈上。緊接著,只見帳外走進兩人,一前一后抬著一個長條形的木盒,田少徒看到后不禁心頭一緊,張紹華則是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兩人,直到他們把木盒款款放在地上。
黑翎軍諸將輕聲議論著,盒中裝著什么,眾人心中都猜出了大概。
果不其然,當宋凌親手掀開木盒后,映入眼簾的正是一桿銀色長槍。槍桿上的龍鳳雕紋是那樣的生動,那樣的熟悉。
有些事無論你多么不愿意相信,可只要親眼相見,一切的幻想和僥幸就都成了泡影。
張紹華抿著嘴,閉上雙眼,過了許久才重新睜開。
田少徒渾身顫抖著,他狠狠抓住椅子的把手才勉強穩定。這一瞬間,他滿腦子都是多年前宇文軒和張紹華從師父劉文祥那里得到龍鳳和鳴槍還有虎首亮銀槍后向他顯擺的神情。
“這槍,你是如何得來的?”王仕隆牙關緊咬,激動的問道。
“那日羲王爺的十位隨從先后戰死,說來也奇怪,在羲王爺墜崖后他的坐騎居然也緊隨而去,所以,我軍得到的羲王爺的遺物就只是這桿槍,據說是在與石將軍的戰斗中流落在地。”宋凌一五一十的講述道,遂即又補充了一句,“這些事情當日在場的我軍將士皆可作證,事關重大,在下絕不會有半分虛言。”
張紹華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很輕,還帶著些哽咽,說了句,“謝謝。”直到現在,他才終于相信了宋凌的話語。
宇文軒有三樣寶貝,人人皆知,分別是斑馬烏云踏雪,龍鳳和鳴槍以及碧霄劍。而如今其中之一的龍鳳和鳴槍就這樣被宋凌當做禮物送來,只能說明一件事——宇文軒真的殉國了。
當晚,林羽歸來。那日的暴雨過后,平陽坡頭虎見愁斷崖處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林羽甚至想要親自帶人下到崖底再探究竟,可是那道崖實在太深,仿佛是沒有盡頭的地獄。
嘗試了數次都沒有成功,眼看天色已晚,林羽也只好作罷,收兵回營。
接下來的好幾天,張紹華都帶領著部下前往虎見愁斷崖,可無論是用繩子吊著垂直下降,還是繞的老遠尋找道路,都無法下到崖底。
“許是老天爺不想讓我們帶他回家吧。皓軒,注定是要留在東境守護著這邊域疆土。”田少徒和張紹華并肩站在斷崖前。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最愛熱鬧了,我怎么能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種鬼地方。”張紹華癡望著這虎見愁斷崖,目光火熱。
“下不去的紹華。”田少徒抓住張紹華的肩膀,“你以為我不想找到他嗎?這么多天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可結果呢?你比誰都清楚。渤海國的降書已經送來了,我們必須得回去了。”
“他答應過我的,我們約好的要在幽州碰面。”張紹華像是一下子沒了力氣,跪倒在地。
“紹華……”田少徒單膝跪下,輕輕伸出手放在張紹華的背上。
“他還說要給師父告我的狀……”張紹華雙目充滿著晶瑩,朝著懸崖下大喊,“宇文軒!你個王八蛋,你不是要給師父告我的狀嗎?你不是還要教我兒子騎馬嗎?你怎么說話不算話!”
淚水從張紹華的臉頰滑落,墜入他面前的無盡深淵。
“紹華別說了……”田少徒也哭了。
“少徒,你知不知道悅兒還等著那家伙呢。”
“我知道,悅兒那邊,我去解釋。還有陛下若是怪罪,一切責罰就都由我來承擔。”
“我陪你……皓軒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