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區2倉,諾大的倉室只有伊昊笙一個人,E區有十幾個倉主機連不上了,一個倉派了一名士把合金柜一個一個手動打開,剛把葉戈爾送過去的伊昊笙直接又被派打到了這里。
他心情非常郁悶,本來馬上就要走出去了,但他轉念一想也不對,出了基地,還有一群士兵在外面,也不好走,只能這樣先等著。
走到一層第一個合金柜前面,它們都是平放在地上的,外面有個按鈕,一按自動就打開了。
當這個合金柜打開的時候,伊昊笙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有一種恐懼感,隨之又有一種憐憫感,還有對《人類分流法》的憤怒。
那是一個和伊昊笙差不多大的男孩,和葉戈爾一樣一絲不掛,頭上帶著全沉積式模擬機,嘴上插著管子用于進食,同樣在另外的地方插著兩個管子用于排泄,他現在還不會醒來,關閉模擬機以后的二十四小時內會自己醒過來。
伊昊笙又走到下一個合金柜,打開,里面是一個女孩,完全和前面的那個男孩一模一樣的配置,接下來打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伊昊笙看著這些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女孩,沉默了,不知道他們在脫離虛擬世界之后回到現實中能不能適應,梁煜以前說他們這些人,雖然從來沒在現實世界中生活過,但是他們并不會智力不完全,只是身體上,需要一個學習期,心里也需要接受這個難以置信的現實。
“他們關在鐵柜子里,戴著模擬機活在虛擬世界,真的很可憐,但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是真身在那樣的地方,現在的世界又是不是虛擬的呢?”伊昊笙曾經這樣問過裴言,但是他忘記裴言是怎么回答他的,過去了快三年時間了,記不清楚了。
“噗滋。”倉室的門打開了,伊昊笙轉過身看,是孫鵠進來了,他應該也被隊長派去手動開合金柜了,看這意思應該是全打開了。
孫鵠走過來,說:“我幫你吧,我那邊弄完了,你這兒還差一半。”
“好,那麻煩你了。”
伊昊笙放下了那些雜念,兩個人分工就快多了,到了十層,就差最后幾個了,兩個人都挺累,就坐下歇一會兒。
“咱們這次好像有點太順了,我感覺都不太真實。”孫鵠說道。
“是啊,敵人都沒怎么抵抗就拿下來了,要是以后都這么順利就好了。”
“但是還是有幾個戰友負傷了,正等著輸血呢,我聽說醫療隊好像拿這些合金柜里面的人輸血。”
“好像是吧,為了保證其他戰友的戰斗力,這樣做也可以理解。”
“我倒是覺得不太好……”孫鵠正說著,伊昊笙小臂上的微型電磁炮突然劃出一道電弧,前者立馬拆開電磁炮的電子扣,后者對這種電磁炮不了解,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故障。
“趴下!”
孫鵠拿著電磁炮轉身,馬上要扔出去事,它突然嘭的一聲炸開,前者應聲倒地,伊昊笙沒有事,只是耳朵被震到了,進入了短暫的失聰狀態,聽不見聲音,神經也反映不過來。
幾秒鐘后,當聽力逐漸恢復,伊昊笙趕緊去把翻過來,那是一張已經看不清原本面貌的臉,皮開肉綻,全都是血,這個瓦連京的朋友,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感情如此深厚,到了能以命相救的地步。
“被炸的應該是我啊……”伊昊笙橫抱起孫鵠,也不顧他的重量,直接往醫療站跑,一路上多少問情況的,伊昊笙一概沒理,他沒有時間分心,只希望孫鵠能活過來。
醫療站里面,于可正在幫吳軍醫配藥,這里只剩她們兩個軍醫了,城區那邊打下來小一半了,傷員頗多,其他軍醫都被緊急調過去了。病床上躺著五六個傷員,都不是非常嚴重的傷,另外還躺著幾個搬過來輸血的人,其中就有葉戈爾。
簾子被直接掀開,伊昊笙抱著孫鵠跑了進來。
“怎么傷的?”吳軍醫問道。
“電磁炮故障,炸傷的。”
“快放在床上,拉達,準備止血劑。”
伊昊笙把孫鵠放在床上,想用手抹一把汗,發現手臂根本抬不起來了,耗費的力氣太多,有點脫力了。
于可把止血劑備好,托言要去上廁所,把伊昊笙拽了出來,兩個人走了三四分鐘的路,在沒什么人的地方停下了,天已經蒙蒙亮了,氣溫也在逐漸升高。
“你真的把自己當瓦連京了嗎?醒醒,你還記得我們是來干什么的嗎,把葉戈爾帶回去,任務就完成了,不要節外生枝了好嗎?”
伊昊笙突然反映過來,雖然只是像演員一樣扮演瓦連京這個“角色”,但是他似乎有些過于入戲了,不能把自己和瓦連京之間區分開來。
“是啊…我只是感覺孫鵠救了我,不管他不太好。”
“先回去吧,出來時間久了人家可能會起疑心。”
“嗯,我剛才想到一件事,不太明白,為什么那么多的人,只有葉戈爾是有名字的,雖然官方資料庫里沒有記錄他的名字,但是那些人確實只有編號,不存在姓名。”
“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咱們回去再說吧,先往回走。”
兩人走回醫療站,掀開簾子的一瞬間,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血淌的滿地都是,吳軍醫倒在血泊之中,頭部有個彈孔,其他的傷員也全都中彈身亡。
“孫鵠不見了!”伊昊笙在這極度惡心的環境里掃視了病床。
“葉戈爾也不見了。”
于可這句話在伊昊笙頭腦中炸開了,一直在里面回響,后者用力地捶著配藥的長桌。
“咱們快走,一會兒進來人就說不清了,至少得盤問咱們,趁現在還沒徹底天亮,趕緊走。”于可先冷靜下來,有什么事都要先離開找個地方再說。
外面零零散散的士兵不太多了,基本上都去支援城區攻堅和守衛在全沉浸式基地里面了。
躲過了幾個士兵,二人直接跑向一個小山上的森林里。
七點多鐘,天已經亮了,伊昊笙背靠著一棵松樹,坐在松枝上,一夜沒睡加上之前對體力的透支已經使他疲憊不堪,但是他不敢睡覺,他不確定這個小森林里有沒有棕熊和野狼。
“現在該怎么辦?”于可同樣十分疲憊,剛才她去找水源,卻連小溪都沒有發現。
“先把還原針打了吧,再把衣服換了,免得萬一有士兵走到這兒發現咱們。”還原針是能將擬態轉換機改變的外貌還原的藥劑,現在伊昊笙他們倆還是瓦連京和拉達的外貌,讓十三部隊的人撞見肯定說不清了。
于可從軍裝內兜掏出來兩個有一指長的藥劑,兩端是金屬的,中間的玻璃部分盛放著綠色的液體。
“還原針在這兒,但是咱們帶過來的衣物,到這邊來實在沒辦法帶過來,我放在涅爾琴斯克基地的帳篷里了。”于可擰開還原針的尾部,另一頭三個短針頭旋了出來,然后幫伊昊笙注射到了頸部,又自己注射了另一瓶。
這個針劑注射之后,不到半個小時就能完成還原,這個時間段里不會有很大的疼痛感,卻會產生無力感和眩暈感。
于可坐下來,靠在伊昊笙肩膀上,他們兩個認識有十年了,從2108年搬進一個小區時就認識了。
“衣服的話,我在地圖上看見森林那頭有個小鎮,一會兒過去看能不能碰碰運氣買到衣服。”伊昊笙已經聞不到于可身上淡香了,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味以及血腥味。
這三年里,伊昊笙和于可執行了幾十次任務了,隨著經驗的增加,裴老師交代的任務也一次比一次困難,他們兩個承擔了尋常大學生不應該承受的壓力,還原針的藥劑順著血管流向全身,疲倦感沖擊著本就在崩潰邊緣的精神。
“在這里也挺好的,好像把所有東西都卸下來了,就像是一次愜意的旅行。”
兩年半以前,霍洛季林山(гора?Холоди?льник),這座海拔僅有257米的山峰是海參崴最高的山峰,屬于錫霍特山脈的一部分,白天經常能看見年輕人騎行。在山麓地帶,伊昊笙正頂著月光往西北邊的公路狂奔,公路另一邊是市立第53中學公交站。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本來執行這次任務,很早就能結束,伊昊笙跟媽媽說自己參加社團活動,八點多也就回去了,沒想到這次的任務比計劃中晚了兩個小時完成,通訊器還摔壞了,誰都聯系不上,媽媽現在肯定急死了。
公交站是呈“∞”型的小建筑,通體是金屬般的銀色,并且散發著淡黃色的亮光。
“最后一輛車也走了么。”
伊昊笙站在公交站對面的路肩上,雙手扶著膝蓋,疲憊地望著對面逐漸熄滅的公交站,公交站會在最后一輛車走之后十五分鐘自動熄滅燈光,也就是說,公交車已經走了十五分鐘了,剛才的狂奔是徒勞的。
伊昊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中午到現在他都沒有吃東西了,加上執行任務的體力消耗,眼前都有些發黑。
其實路邊是有共享汽車的,而且也全都是自動駕駛,但是伊昊笙沒有成年,無法使用共享汽車。
“只能走回去了。”
漫長的道路上,只有伊昊笙自己走著,路燈照出他的影子,經過一個接一個路燈,他的影子也反反復復變短,拉長。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伊昊笙已經從郊外走到了城區邊緣,路邊有一個24小時便利店,店外“24×7”的招牌非常醒目。
走進店里,電鈴響了一下,在收銀臺趴著睡覺的收銀員聞聲起來,是個東斯拉夫的男孩,黃色的頭發,瘦削的臉龐,看上去和伊昊笙年齡差不多。
這種小便利店,有八成已經是無人售貨的了,有人的只剩下兩成。
伊昊笙拿了倆熱狗,到收銀臺:“再來一杯鮮榨橙汁,順便問一下,能不能借手機用用?”
售貨員想了一下,從收銀臺下面拿出手機:“好的先生。”
伊昊笙接過手機,撥上了媽媽的號碼,他已經想好了撒什么樣的謊。
電鈴再度響起,門口站著一名少女,用凌厲的眼光看著伊昊笙,好像是他的姐姐似的,而后者剛把熱狗塞進嘴里。
“唔,你怎么來了。”
“我靠對你手機的定位找到你的,這么晚了不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我和阿姨多擔心你嗎?”于可把伊昊笙嘴里的熱狗搶下來,一下子甩到了便利店外面,收銀員都看傻了,默不做聲的在一旁看著。
“回去跟你解釋。”伊昊笙試圖讓于可先出去。
“不,你就在這兒說清楚!”
伊昊笙把手機還給收銀員,用指紋這種生物支付手段付了熱狗的錢,這種生物支付的技術和以前的區別就是跳過了手機這個介質,直接通過便利店的支付終端支付。
于可被伊昊笙拉了出去,前者仍然氣鼓鼓的,掏出手機打開了視頻通話。
一秒鐘后,手機上出現了一個近四十歲女人的臉,頭發只是簡單的扎上,滿臉焦急的看著伊昊笙。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