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3章 舊夢飛灰

  • 舊夢飛灰
  • 陳靈利
  • 5464字
  • 2017-11-21 09:14:26

在瑩瑩的提議下,廖光輝就把紗廠的工辭了,跟著治國去學汽修?,摤撘琅f在玻璃廠干活以維持生計,生活的拮據使得兩個人在各個方面都必須得省吃儉用,而且他們打算過了年選個地段也開個修車鋪自己單干。廖光輝其實蠻是學這門活兒的料,連治國都說他管,他要力量有力量,要竅門也有竅門,瑩瑩臉上不禁又泛起了希望的笑靨,她想等過年的時候回家提親,找個這樣的,在莊上或許還不至于太丟臉。

春節的時候,瑩瑩一個人先回的家,好多的人對她依舊刮目相看,或許是夏天的時候她帶著康德到村子里的情景大家的印象依然深刻。但是瑩瑩現在好像很不以為然了,她好像早就把那件事拋卻腦后了。

不能說她對廖光輝付出了多少真心,最起碼她對他們倆的婚事是認真的,這包括當初她跟潘勁超熱戀的時候她也并沒有太把婚事這么認真的去對待過,這個事連她自己最終也弄不明白。她先是跟奶奶說了,然后奶奶又跟父親劉大柱說了,劉大柱似乎沒有什么反應和舉動,但是從家人的目光里瑩瑩似乎已經能看出苗頭了,李金鳳雖然也不表態,但是從眉目間已能看出來在鄙夷她了。是的,瑩瑩能想得到,在農村人看來,一個女孩子一會兒換這個男朋友,一會兒換那個男朋友,她知道莊上的人也一定會鄙夷她的。連她自己都鄙夷自己。

瑩瑩趕了集從橋頭上經過的時候,就看到了小軍和莉莉在那兒有說有笑的,一時就有點狹路相逢,恍然若夢的感覺。莉莉去年暑假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學,現在舉止投足間頗有點高校才子的風范了;多遠她就深深地望了小軍一眼,由然想道,要怪就怪她錯失了最愛她的人,才使她失去了小潘那樣一個對她如此倍護的人,活該找到廖光輝那樣一個混蛋,雖然她已跟了廖光輝,其時內心一直對他耿耿于懷的,他曾帶給她徹骨的傷害,終生的不堪回首,然而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瑩瑩淡然地走了過去。

不知道他們倆在談些什么,瑩瑩走到了近前,莉莉才笑著轉過身來。

“你們倆擱這兒說什么呢?”瑩瑩笑著開口問道,其實不管他們說的什么她都不想知道,只想問了這一句就快快地走過去。

“呵……沒什么!”莉莉只淡淡的應了一句,卻很敷衍,眼神飄遠:“你趕集去了?”

小軍這時才轉過了臉來,瑩瑩似乎沒等他看到她就輕輕地“嗯”了一聲疾走過去了。

她知道不肖他們的眼光,她的落魄是徹底的,自從上次她帶著康德在村子里風風光光地過去一趟后,現在跟著廖光輝她竟連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舍得買,尤其這一年來的經歷和背景,她知道不光是他們,村子里的所有人對她也是另眼相看的。她知道如果說莉莉和小軍是屬于正意氣風發的青年,向著前景和夢想的列車在奮發奔跑,而她就是被這輛列車甩掉的,甩向了遙遠的無著無落的茫茫的邊際,連同她的青春,她的命運,她的夢想一并不知道都甩向哪里去了。而她也像一個無心無腳的浮鬽一樣在世間游蕩,隨時都會感到一陣莫名的空虛和難受。其實自從去年她就已經和莉莉“絕交”了,雙方看到也就像沒看到一樣,若不是當頭頂面撞見,誰也懶得寒喧一句,那股子刺骨的寒氣將兩個人的心瞬間就冰凍了如鋼鐵一般堅硬,見到小軍她更是唯恐躲之不及,小軍見到她在哪兒站著時也就掉轉頭走掉了。

因此,這一個春節瑩瑩懶得上集,懶得出門。名俠嫁出去了,莊上其她的小姑娘她也不想和她們聊什么了,畢竟她自己知道,自己雖然還算是個姑娘,其實和她們早就不同了,她甚至怕往人場里去,怕人家看她,看出什么破綻來似的。因此,沒事的時候她就搬個凳子一個人悄悄地坐在東屋門里旁,倚著門板坐著,那個位置,甚至連家里人都能忽略了。倒是今年春節父親劉大柱顯得跟她親近了許多,這很改他之前對她的態度,帶給瑩瑩很大的感受變化。

“九九重陽節那天,在徐洼集上,老黑子非把我拽到葛老四的泥鰍湯鋪子上喝兩盅,俺倆暈暈乎乎地喝到了下午兩三點,……”劉大柱屈就著身子蹲在墻角,說話間已不見往前的隔膜與持重,驟然顯得隨意親和了許多?!暗降诙焐衔缡畞睃c鐘,小光到他屋里找他,不知道啥時候死的,身子都硬了……一輩子啥事都經過,扒過火車,倒弄過假錢,販賣過人口,娶了好幾個女人,就是沒成個家,年輕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噢……那個老黑還娶過媳婦吶!”瑩瑩對于老黑的歷史似乎耳聞一些,此刻聽了仍很好奇。在她兒時的記憶里“黑老爺”是她對他最親切的稱呼,長大以后就一直對他耿耿于懷,再沒喊過他,然到這時也就算釋懷了?!八艺f,有他的人,他有后,沒說是誰,死前面跟我喝酒啥話都說了,這個事兒擱在他心里頭很重……”劉大柱說著表情就略顯遲重了下去,瑩瑩聽了就奇異地想到不知道是莊上的哪個老媽子,年輕的時候或許竟也有別等齷齪或者說浪漫的情事,不由地感到可笑可嘆?!奥袼哪翘?,是跟振華娘一起下的葬,整個莊上的人忙不過來,明明青天白日的,突然就下起雷暴轟來,連打雷帶合閃,把所有的人可都淋壞了,這邊剛埋上從地里回來,突然地就不下了。你說奇怪不奇怪!”“振華娘也死了?是什么毛???”瑩瑩問道?!皼]有毛病,暴死。莊上的人都說是騾子打死的!”“為什么?”瑩瑩詫異問道。“祥坤也死了?!薄鞍??他們年齡都不大呀!”劉大柱不說什么了,瑩瑩迷惑地串不起來父親的話。

“那個……稀奇,還不錯哩!聽說上學在班里都是第一名,跟你小時候一樣……”頓了頓,劉大柱又望著瑩瑩笑著說道。“稀奇?是小光家的稀奇嗎?……”瑩瑩笑著問道,她幾乎都把她忽略掉了,若不是起那么一個稀奇古怪的名字;另外她也還不知道在父親眼里自己從前還是那么優秀呢!“我記得小彬蠻疼她的,整天敞著個懷喂孩子,還沒有媽水……”她笑著說道。“那不是她生的,小光為了緩和她的病,才從外面要了個女孩,小彬疼得很……”瑩瑩聽了不再言語,沉默了下來。這當兒她莫名地想到了她的母親林紅,表情就沉默了下來。

“我媽媽……她上哪兒去了?”這樣頓了一會兒,她終于遲疑地開了口,第一次跟父親提起“媽媽”這個字眼,萬般的情愫心頭縈繞,只等著父親怎么開口接下話來。

“……上哪兒去了不知道,不過我聽人說在外面見過她,蠻風光的,呵!……難怪她不愿意在咱這個地方過下去,——不過從前,她來看過你!”劉大柱面色平靜地說著。

“來看過我?……”瑩瑩睜大了奇異的目光一臉迷蒙的問道。

“你還記得不?那一年,正好是你現在的媽跟淮北剛來的那一年,在你上學的路上,——你沒注意到!她頭裹著一條綠紗巾在老遠的地方看著你,發現了我,她就跑了——”

瑩瑩聽了就竭力地去遙想當年,這樣她似乎就能想起來一點點:她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年父親騎著自行車后面帶著淮北上學校,淮北坐在自行車后面靦腆地笑,她和莉莉向著學校跑,父親劉大柱站在鄉村土路上,似乎一個女人在漫天地里跑……

“我見到她了!”瑩瑩驀然開口說道?!耙姷剿耍俊眲⒋笾詾楝摤撓肫饋砹?,遂問道?!拔以谕饷嬉姷剿耍 爆摤撨@樣說著,她的聲音已經冷冰冰,臉色灰青,但她又不愿意再說下去了。然而父親劉大柱的反應卻并不如瑩瑩意想的那般激烈,對他這個歲數的人來說,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那么感冒了,“在哪里見到她的?”劉大柱亦眼色灰蒙地望著瑩瑩。無奈瑩瑩沉默了下來,劉大柱便也就緘口了。于是過了一會兒瑩瑩便又把她跟廖光輝的婚事跟父親提了提,劉大柱只是很客觀地說道,你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你長大了,你看著怎么好就怎么辦吧!

時下的劉大柱早已不比當年,不算偌大倒也復雜的家庭,儼然已成了她娘幾個的天下,淮北天天吹鼻子瞪眼,李金鳳是母憑子貴,也是人隨境遷,不免地事事都傾向于如今家庭的主力,——淮北兩口子了,竟也時不時地就對劉大柱敢呲牙咧嘴并且有變本加厲的趨勢。想想當年氣壯如牛的劉大柱辛辛苦苦操持的一個家,如今幾無維持之力,當年的氣概也早就消磨怠盡了,隨著年歲的增高倒覺得唯有瑩瑩算是個可親的人,因此,早年的心結也就默化了,甚至瑩瑩的婚事他也很放得開了。因此,當年初二廖光輝帶了一個說事的人提著咚隆的禮物上門來提親的時候,劉大柱就操持著找了莊上的有頭有臉能主事兒的本家兼德高望重的兩三個人一起吃了飯,說說事兒,一時莊上的婦女及老少爺們就都三三兩兩圍著莊前屋后的觀看,瑩瑩就總低著頭笑笑地,也不看人,不應人。

事情說妥了,只等“五一”或者八月十五也行,廖光輝那邊能再帶來個人把聯媒貼子開了,總之如果今年不行,明年就一定讓他們把婚結了。劉大柱的口氣里是明顯地越早辦妥這事兒越好,他也明白“女大不中留”的意思,何況現在的家已非往日,整整一個年節,淮北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他自己雖然好不到哪里去,卻是又看不慣瑩瑩,私下里老挑瑩瑩的刺兒,又恨得沒有理由?,摤摬皇菦]有察覺到,她倦坐在一旁的橡子床上,低著頭面色很平靜,其實心頭是別樣的五味雜陳無以言述。

為了趕車,事情說好,廖光輝下午就早早回去了,趁著沒人的當兒,他悄悄地塞給瑩瑩四百塊錢,算是過禮的錢,對她說,俺媽沒有多少錢,別嫌少呵!我都想你了,初六就回去吧!我也初六就回去?,摤撀犃司屯送郎系哪菐装賶K錢悶悶不樂地不想開口。

晚上睡覺的時候,瑩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跟廖光輝的婚事一旦這么順順當當地確定下來,她內心反而莫名其妙地郁結了起來,頭腦中反反復復地回響著一句話,就這么一切都結束了?從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嗎?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從今往后麻木、忙碌、無趣的生活,心頭更加地哀轉連綿起伏,這樣到半夜她就爬了起來,拉著了燈線子,披上衣服下了床,就把床底下的那個破舊紙盒子翻了出來,盒子已經很舊了,四周已被磨損得毛糙糙的,里面承載著她曾經所有的哀愁和往事。奶奶在那頭聽見了動靜問道:“瑩瑩,你干啥子哩?不睡覺?”瑩瑩說:“我沒干啥!奶奶,你睡吧!”“我也不睡,瑩瑩,我也睡不著——……這個家以后就罷了!——”奶奶長嘆出一口氣,就在那抽泣了起來,接著就在那頭開始數落那娘兒幾個來:“多么冷的天,還叫你爹去收皮子,你爹不去就找事,掙的錢有一個是一個都拿走……——巴不得我死!死了少端碗飯……”一個春節奶奶天天晚上重言倒語地嘟嚷著,瑩瑩都聽了數遍了,只任她說去,就信意打開了那個紙盒子。

盒子一打開,就打開了一個奇異的世界,里面稀哩嘩啦的就涌出了許多從前的故事和情境來。她不知從何時起或者一直就喜歡收留一些小東西,這包括兒時拍下的了了的幾張照片,那時的她真糗,每個人都糗。她看著她跟莉莉一起拍攝的那張照片,莉莉扎了兩個羊角辮,眼睛大大的,抿著嘴透著抑制不住的欣喜歡快;她小時候的臉胖嘟嘟的,有點肉惴惴的感覺,這種臉型一直到她十六七歲才稍有改觀,脫掉了嬰兒氣,只是現在的她瘦了下來,臉竟然也變的瘦長了,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她曾經很羨慕月蘭姐那清秀水靈的瓜子臉兒;那條廢棄了的扎頭筋,是她無意間在奶奶的破笸籮里發現的,她小時候一直用這種扎頭筋用了很多年,后來月蘭姐用一塊小碎花布給她做了一個,那種雅致瑩瑩很喜歡,后來不用了,幸好奶奶大概也是不忍心丟掉,就收了起來,直到現在瑩瑩看到依然很喜歡;小的時候她跟小朋友一起搜集來的字錢做成的漂亮的雞毛鍵子,如今已很破舊了,但那漂亮的鮮艷的公雞毛依然被她完好地夾在書本里,那時的歡樂和興致依舊歷歷在目;還有最重要的是她從前寫的一本本的日記,和心意煩亂時寫下的短篇小貼。那個時候她是多么地坦誠單純且幼稚呀,竟然把那么多現在想也想不起來的點點滴滴的事情都記錄了下來,瑩瑩看著看著就舒心地笑了。那個時候她跟莉莉是那么地要好,莉莉的名字居然占據了她大部分的少年時光;還有她曾經有段時間是不那么討厭淮北的,當然后來的厭惡罄竹難書;父親在她的整個成長歷程里竟然是個空白,除了他時而不時地帶給她冰冷的刺激和傷害,她一直不記得他愛過她,除了那一年他掄起了鐵锨朝著淮北舞去……瑩瑩一頁頁地翻著,好多的事情此刻讀起來倍覺遙遠新奇又好笑,有天真、可愛、幼稚的一面,也有灰暗、煩惱、低沉的一面,里面時不時地還會露出一兩個小秘密,小李!她甚至都想不起來他了,竟然還是她的最初萌動。后來是小軍,一份使人無限繾念的往事,她會永遠都記得,只是當時已惘然。

接著在一杳杳書稿下面的一角郝然地就露出了那個深紅色的發夾,月蘭姐送給她的,是她的媽媽林紅戴過的發夾。她的雙手輕輕地把它拿了起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種時刻這樣審視著它,它仿佛是一個女人悲情的傳遞者,那樣殷紅那么美艷仿佛透露著一個古老的不能言說的宿命。她恨她,她知道她是有何等的不容她,呵!——那又如何?自從那一場遇見之后,她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就蕩然無存了,有時會有一些零星的片段緩緩地襲來,卻是冰涼入骨,沒有一絲世人情味,到這里,瑩瑩的心已是冰封,發夾就分掰成了兩半,既破碎而稟絕。

接著她的手觸到了一個泛黃的信箋,她莫名就打開了它,剛看到開頭的一個字:“超!”她的心事就洶涌地決堤了。連同她的情緒一起決堤的是她的淚腺。隨著一個個字體的迸進眼簾,這種仿佛已塵封的往事就打開了豁口:

“超:

見信如面!轉眼分別已有七天余了,你此刻在想著我嗎?離開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承受著思念的煎熬。此刻我終于有了一寸相思一寸灰的體會,我不知道這種煎熬還會持續到多久……”

瑩瑩悲痛的實在不能再看下去,她萬分悲傷地揉搓著紙張,已經漸去漸遠的朦朧的點點滴滴的往事情懷又清晰地一一閃現,讓她再次墮入痛苦的萬丈深淵。當她疲倦地讓眼淚流竭,心胸慢慢平復以后,在那信紙之上便落滿了斑斑淚痕。

……

不覺夜已很深了,瑩瑩疲倦地躺在床上,她眼角流出的眼淚已沁潤了大片的枕巾,她的面前凌亂地擺著那些東西,那些或許已沒有多少作用,沒有多少意義她卻一直保留著的完全屬于她的東西。奶奶早已睡熟了,瑩瑩這樣又躺了一會兒就伸手拉滅了燈,那些東西她也不收拾,就讓它們陪她這一晚吧!就讓從前的那些蓬勃的希望的美好的或者憂傷的往昔來陪伴她如今這死寂的灰暗的無趣的甚至墮落的生命吧!

主站蜘蛛池模板: 巴南区| 泰兴市| 杂多县| 左云县| 金沙县| 滨海县| 灵寿县| 苍溪县| 汉中市| 航空| 玉环县| 云霄县| 东丰县| 随州市| 冕宁县| 山东省| 贡觉县| 年辖:市辖区| 克什克腾旗| 宁南县| 曲周县| 河东区| 基隆市| 彭阳县| 铜梁县| 江陵县| 垦利县| 麦盖提县| 通州区| 合江县| 沂水县| 松江区| 建湖县| 紫云| 五指山市| 分宜县| 玉山县| 江川县| 南阳市| 乌拉特中旗| 通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