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首領家的茅屋外，史子撥開門上的草簾，鉆了進去。

屋里擠滿了人，幾個與首領親近的長老挨著首領名父子圍坐在騰騰燃燒的爐灶邊，正在商量著什么。

對門坐著的首領率先看到史子，分外和藹地笑笑：“你來了，坐。”

他身邊的名子往后挪了挪，讓史子坐到他的位置上。

史子坐下，對名說道：“首領，這個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接著，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大家。

農二子的舉動在屋里并沒有引起多大的震動，看來大家都知道這個事情了。但史子的陳述還是引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名抬手示意大家噤聲，轉頭問他：“你是史官，部落以往的事情你最了解。你說說你的看法。”

“長老會和禪讓的傳統是前人用血的教訓得來的，這個傳統是需要隨著部落的發展進行改善，但是不能沒來由地改變，更不允許徹底打倒。”史子脫口而出。

名贊許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史子頓了頓，發現樹子也在人群里看著自己，便繼續說道：“傳統打倒了，部落就分崩離析了，又要陷到你爭我奪的歷史子里，還有什么未來？！”

他的話似乎引起了名的震動。他問我：“你說說看，現在的局勢有什么辦法收場？”

既然說到了這里，史子索性竹筒倒豆子，把憋在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作為史官，我雖然不負責重要的生產事務，但對部落的未來負有重要的責任。我認為，這次的事件并不是偶然，從根源上說，長老會的傳統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家族禪讓的傳統。”

他這一番離經叛道的話又一次引起了騷動。人們激烈地議論紛紛，有贊許的，但更多的人則向他投來費解的目光。連坐在身邊的名都驚愕地看著史子。

史子干脆豁出去了，繼續說道：“家族禪讓，使一家是長老，代代是長老。這個傳統在以往部落人少力單的時候，能夠保證各種技藝——尤其是生產技藝的最好傳承。但這也種下了隱患。比如農家，他們負責部落最重要的糧食生產責任，管理著部落里僅次于首領的最大權力。他們幾代人傳承，積累了越來越重的威望，又掌管著所有人一日三餐的糧食，誰不巴結？這樣的結果是越來越多的人團結到他們身邊。

此外，雖然這十幾年來從農掌管的領域里分化出漁、石等長老，但眾所周知，這些新長老又有哪一個能與農抗衡？“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大家也許認為是農居心叵測，一直覬覦首領的權威，想取而代之。但你們想想，就算農真的有這樣的野心，又是什么使他膽敢生出這樣的野心？”

史子說完了，緊張不安地四顧屋內，卻發現人們都陷入了沉思，包括首領名和他的兒子。

“說得好！”屋外忽然傳來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接著須發皆白的前任首領飄飄然走了進來。

屋里眾人連忙起身，向兩邊讓開一條道，向老人家鞠躬。老人家微笑著向大家示意，走到史子面前，握住他的手，贊許地說道：“我剛才在外面聽了一些你說的話，說得好！”

他的話令史子臉紅心燙，忙向邊上讓開，請他坐下。

老人家毫不謙讓，松開手，施施然坐下，環顧一周，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早上發生的事我聽說了，最近部落里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他仰頭閉上眼睛，說道：“說說吧，你們商量出了個什么對策？”

面對自己的父親，往常意氣風發的首領名居然有點結巴：“父親大人，我們商議了半天，想出了兩個辦法。一個是再次召集長老會，請您出面協調一個辦法，讓農家不要再鬧了，兩邊的矛盾以后慢慢調解。如果這個辦法不行，我們只有和他們爭了。”

老人家仍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所有人都屏氣斂聲，靜靜地等待著。

老人家忽然叫史子：“史家的孩子，你說說看，還有別的什么辦法。”

史子沒想到他會問自己，不由一愣，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說道：“從目前的情況看，還不具備禪讓的條件，不如暫時往后緩一緩。”

他的話有一次引起了軒然大波，屋里哄地一聲又響起了激烈的議論聲。看來之前大家討論過這個辦法。

老人揮揮手，示意安靜。于是屋里又陷入了沉靜。

“然后呢？”

他這連續的盤問逼得史子有點心慌意亂。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這些問題他其實還沒來得及細想，不知如何作答。正焦灼間，忽然心里一道靈光乍現，一個主意浮上心頭：“大人，我今天回部落本來不是為了這個事情。”

老人家沒想到他會這么說，睜開眼睛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那是為什么事？”

史子說：“想必您知道圣祖山上發現的那個屋宇？”

“嗯。”

“幾天前我和樹子一起又去了那里，結果又有了一些新的發現。”

人群又是一陣嗡嗡聲，不過這次的聲音更多透著興奮。

“我們在那屋宇下面發現了一條通向山下的道路。我們沿路到了山腳，結果發現這條道路并沒有結束，而是通向另一個地方。”

人們已經不是在低聲地議論，而是大聲地喧嘩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嶄新的發現對部落具有多么遠大的意義。

名提起一只手，示意大家聽史子繼續說下去。

史子接著說道：“我們沿著這條路走了一天，最后沿著一條溪流走到一個兩溪交匯的地方，在那里又發現了一幢屋宇和一座石橋。”

人們已經不是喧嘩，而是驚喜地尖叫了！連首領名和他的父親都驚訝地站了起來，驚喜不已地看著史子。他們探索了那么多年，終于找到一條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這個部落幾代人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竟然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時刻實現了。

大家的情緒感染了史子，他繼續說道：“那幢屋宇連著另一條路，一直伸向叢林深處。本來我們打算沿著那條路繼續往前走的，但是帶去的糧食吃完了，只好回來了。我們原想過來請首領召集長老們通報這個事情，然后帶上更多的糧食，明天出發繼續探索的，誰知部落里卻發生了眼下的事情。”

人們已經不是尖叫，而是狂喜了！

在這喧天鼎沸的人聲中，老人家驚喜的臉色慢慢變得沉靜。他背著手，沉思著在擁擠人群中狹窄的空間里來回踱了兩步，猛然抬頭，向站在門邊的一個年輕人招招手，對他說道：“你去農家，對其他長老們說，是我說的，讓他們立刻到這里來。你告訴他們，告訴部落里的每一個人，史家和樹家的孩子在圣祖山有了非常重要的發現。你叫他們快來！”

那個年輕人毫不遲疑地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