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以南葉發生一場爭執后,后面的日子倒也過得平靜,尉遲琳也漸漸從噩夢般的事中走出來,臉上多少有了些自然的笑容。
“天雅姐,這是我們XY集團與南宮集團之間的合作的文件。”這天尉遲琳將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他們今晚在藍音酒樓訂了位置,邀請你過去簽合同。”
“他們有說誰做代表嗎?”
“沒有。”
我略思了一下:“小琳,你回復他們,晚上我們會準時到的。”
尉遲琳疑惑地重復道:“我們?”
“是啊。”我微笑地望著她,“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
她低聲道:“這次與南宮集團合作,以室長好像并不太同意。”
“小琳,這你倒不用擔心,你只要放心地去回復好了。”我淡然道,“隨便替我向爸問聲好。”
“好。”
待尉遲琳離開,我才拆開文件,細細地看了一遍,發現父親真替我考慮周到了,處處為我著想。與南宮集團合作,早在一年前,我就詢問過養父的意見了,他說沒問題。而我直至兩個月前才在公司宣布這個重大的決定,以南葉自然是不情愿,他認為這么做不間接將公司拱手讓給別人了嗎?畢竟我是南宮羽的女兒。但由于這也是養父的決定,他不好反駁,才沒做聲,不過這并不代表他沒意見。
總之,他一直對我都有成見,其實在兩年前,我接手這個公司時,他就對我產生偏見了。不為別的,只因為我是南宮羽的女兒。
當黑夜籠罩大地,滿目華燈初上時,我和尉遲琳從車上下來,進入藍音酒樓,來到他們指定的包房,推門而入,只見里面坐著兩個男人。他們見我們來了,起身招待。
然而當我看清其中一個男人的面容時,不由一愣,父親怎么派他來了?
思緒開始倒退到兩年前……
那是我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依舊是三月。櫻花隨處可見,整座城市都彌漫著淡淡花香。雖已是夜晚,但在一家酒吧內時不時傳來音樂以及喧鬧聲。
震撼的音樂配著迷離絢彩的燈光里面很吵,各路人既有唱歌跳舞,也有喝酒猜拳的。
在這種場合下,闊別有五年的朋友們一杯杯地向我敬酒,我帶著有些拘謹的微笑依依喝了。
就在一小時前我剛走出機場看見熟悉的一切懷有感傷之時,便接到尤晶的電話。于是,我只好來了。
聽著他們為我點的流行歌,我只覺得眼淚忍不住要落下。我透過這些闊別的朋友們日漸棱角分明的面孔,清晰地看到成長給我們的臉龐留下了怎樣的吻痕。
如今的他們都已成家立業,舉止之間都不似五年前略帶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歲月的成熟。的確,時隔五年,我們都已不再是懵懂的少男少女了,在經歷了那么多事后,我們也不再像昔日那樣天真單純了。因為人總會變的,五年的時間也足夠了。
我聽著聽著覺得內心突然空曠起來,耳邊嘈雜的聲音漸漸安靜,眼前的畫面也靜止了,如同過去的剪輯手法,費膠片失落地從剪刀的縫隙間掉落下來。
有那么些喝高了的朋友,興致不減地端著滿滿的酒杯,大大咧咧地說:“天雅,不,現在該叫你清泠。”他舉起酒杯:“干!”聲音很大。
我保持著僵硬的笑容陪他響亮地干杯,一飲而盡。
他頗帶滄桑感地對我說:“清泠啊,五年啦。”然后又晃晃悠悠地上別處敬酒去了。
他的話讓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是啊,五年過去了。一切是那么熟悉而陌生。
尤晶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她走過來,做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手背,并未作聲。
我轉頭朝她微微一笑,搖頭道:“我沒事。”說完,我又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直至被尤晶阻止后才停下。
尤晶滿帶擔憂的眼神望著我:“天雅,我送你回家吧。”
我無力地輕擺了一下手,又垂了下來,輕聲道:“好久都沒有這么高興過了。尤晶,謝謝你。”
尤晶不放心地為我倒了一杯熱茶,但我沒接,只是昏沉沉地躺在沙發上,有些模糊地看著他們唱歌喝酒。
聚會大約旅行到深夜十點就結束了,我同他們走出來,又目送他們離去,尤晶在走之前要為我叫車,但我婉言拒絕了。此時,寂靜的大街上只有我一個人慢慢挪行,長長的影子襯托著我的孤單寂寞。
我感覺大腦暈沉沉的,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胃里的酒一陣翻涌,濃郁的酒味從喉間傳來,一陣難受。我扶著路燈下的柱子,蹲了下來,埋下頭,一陣嘔吐。我覺得五臟六腑都快嘔出來,感到眼中熱淚沸騰。我被自己這個樣子嚇得不輕,喉間似乎有一抹腥甜,大腦也越來越暈沉,我知道酒精開始發作了。
在意識越來越模糊下,我突然看見一張與霖辰有七分像的男人在我眼前晃動,我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霖……辰……你……”隨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當我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身處于醫院的病房中,從值班的護士口中得知,我昨夜喝酒喝得胃吐血被一位先生及時送到,但那位先生送我到醫院后就立刻離開了,似乎有急事。
我沒有在醫院長留,只是讓護士若看見他回來就替我向他說聲謝謝。
本以為我不會再見到他的,可哪知再遇見他時卻是在自己家中。
回來沒多久,我打算去南宮家,見自己的親生父母。
當我再一次回到這座南宮別墅時,內心百感交集。恍惚之際,我竟看見清娟含笑地站在門口向我招手,是那么真實,以至于我忍不住喚道:“清娟……”可是剛張口,眼前的清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有好多話一下子堵在喉嚨之間,內心的一處傷疤似乎又被觸動了,疼得難受。
我深吸一口氣,朝大門走去。步子平緩而輕邁,與之距離也逐漸拉近。
“小姐?”
一個聲音驚得我抬起頭,看上去有些眼熟,努力想了一下,然后不確定道:“劉嬸?”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她淚光閃現,“夫人五年里一直掛念著你。”
“媽媽在嗎?她還好嗎?”
劉嬸嘆息道:“近幾年身子有些虛弱,現在正躺在床上。”
我聞言,心一下子被緊緊揪在了一起:“那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我可以早點回來。”
“是夫人不讓我們告訴你的。”劉嬸領我上樓,“她怕你為她擔心,何況……”說到這,她戛然而止。我也沒在意太多,快步來到母親的臥室,推門而入,只見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熟睡中。我悄悄地來到床前,清楚地看見母親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容,心中一陣疼痛。媽媽,女兒不孝。
不知是我的動作驚醒了她,還是她本來就要醒來了。母親睜開眼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她連忙從床上起來,拽住我的手,激動道:“泠兒,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嗯。”我點了點頭,說不出話,只是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母親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我,我清楚地感受到她那顫抖的身子,余光瞥見母親烏發中夾雜著白發。這一刻,我確切地意識到母親走了。
晚上,南宮別墅內異常熱鬧。母親興致似乎特別好。面容上也有幾分血色了,她特意穿了一件淡紫的絲絨大衣,并且安排仆人們擺宴,為了慶祝我的回來。
當墻上的中,指針走到六點半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詫異地望向門口,耳邊響起母親興奮的聲音:“泠兒,你爸爸他們回來了。”
話音剛落,兩個男人從外面走進來,為首那位年紀在五十左右,和五年前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比以前老了許多。此刻,他臉上掛著疲憊,困頓的神情。我顫動著雙唇,喊道:“爸爸。”
父親聞言,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他整個人似乎定在了原地,良久,才道:“泠兒,你回來了?”縱使離得那么遠,我也可以看清他本黯淡的眼神因此亮了起來。
我們面對面相對,咫尺之遙,就在那一瞬間,淚水如泉涌般從眼眶中溢出。父親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欣慰道:“泠兒長大了。”這一切與我設想中的情景,完全一模一樣的。
這種氣氛持續了一會兒,一個年輕而帶有磁性的男聲響起:“義姐。”這個聲音對我來說有點耳熟,似乎在哪里聽到過,同時這個稱呼卻讓我感到困惑。
我抬頭望去,只見一名年紀在二十左右的男人微笑立在面前,他的眼睛漆黑得如墨玉般透著辰星般明亮的光澤,高挺的鼻梁,線條優美,他身姿挺拔,身材修長卻不纖瘦。他和霖辰有七分相似,但給人的感覺不同于霖辰。
他,帥氣,但不張揚,貴氣,但不傲氣,舉手投足間,不熱絡,也不疏離,那種泰山崩塌而巋然不動的沉穩,壓得住所以場合。
只是為什么我會有種眼熟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他。等等,難道是在那天夜里?不會吧?這么巧合?
還有,他叫我“義姐”這又是怎么回事?我詫異地望著他,看見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更加堅定了我的猜想。
父親神情自然,向我介紹道:“泠兒,他是你母親的義子千琉彥,這些年來也多虧他的照顧。”
聽著父親的話,我對他充滿了感激的同時也對自己充滿了慚愧,朝他微微一笑:“謝謝。”
在介紹之后,我們也都依依入席。
晚飯后,父母看了一會電視便上樓了。空曠的大廳內只剩下我和千琉彥。
“那天夜里是你送我到醫院的?”我目光一直放在電視屏幕上,并未轉頭。
他沉默了許久,也未作聲。我詫異地望去,卻發現他看著自己,無意中撞上了他的眼睛。
他沒有否認,但也沒有肯定,只道:“義姐,以后晚上還是少喝點酒好。畢竟,在夜街上是很不安全的。”
我頷首道:“那謝謝你了。”說完,我起身也上樓休息了。
在南宮家待了將近一星期后,我不得不離開。父母十分理解我,只要我常回來看看便好。
千琉彥跟在我身后,是父母讓他送我去季家別墅的。一路上我們不言一語,直至下車時,才對他說:“替我照顧好父母,我非常感謝。”說完,我朝季家大門步入。
自那日一別,屈指算來,我們已有兩年未見。真沒到此次簽合同,父親會派他來,這么說如今他在公司里的地位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