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三月春雨悄至,為窗蒙上一層白紗,手指勾勒著窗上的花紋,留下繁多卻也蒼白無力的圖案。七年時光從指間悄然流逝,只剩下塵封的歲月和抹不去的疤痕。五年出國調(diào)整環(huán)境,卻也治愈不了心靈上的痛楚,只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沉淪于心底。
這是我回到這座曾給我無限沉重與痛苦的城市的第三年春天,天氣由冷轉(zhuǎn)暖,可我卻覺得自己依然處于冬天,那種冷至骨髓,痛至內(nèi)心的感覺依舊未曾消散。但我明白我已不能再像少女時代那樣撒手離去,而今的我只能堅強地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下去。
突然感到有風(fēng)從后面向我襲來,微冷。我沒有回頭便知道是誰進來了。因為翠姨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為我送來一杯牛奶。
她端著熱氣騰騰的牛奶來到我旁邊,望著窗外輕聲道:“小姐,這雨天你還是不要出門,現(xiàn)在公司里也空了下來,你又何必每天操勞過度?”
我沒有回應(yīng),只是靜靜地凝視于外,倒是優(yōu)美的手機鈴聲在這寂靜中適時響起,我拿起一看是公司打來的,接聽——
“季總,有位小姐來應(yīng)聘總裁秘書一職,現(xiàn)在在您的辦公室等您過來。”
“好,我馬上過來。”說完,我就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對翠姨道,“翠姨,我現(xiàn)在馬上就要去公司,請你讓劉伯準(zhǔn)備一下,我隨后就下來。”
“哎!小姐,牛奶!”翠姨急忙叫住要去換衣服的我。
“沒時間了!”說完,我不再停留,奔向更衣室。
大約五分鐘后,我穿戴整齊,從樓上下來,又馬上拎起包沖出家門,快速上了車。
在車上劉伯遞給我一個保溫杯,打開一看竟是滿滿的一瓶牛奶,還冒著熱氣。這是……
“這是你翠姨特意囑咐我交給你的。”
劉伯的話一下子證實了我的猜想,只覺得眼睛一熱,輕抿一口熱牛奶,不僅體內(nèi)有熱流流過,連心也是一片溫暖。
有這么一瓶牛奶,心也不似之前那么急了。當(dāng)喝完全部后,我也到了目的地。
我從車上下來,立刻有人跑到我面前:“季總,那位小姐都等得不耐煩了。”
“嗯。”我朝電梯那走去,“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不到一分鐘,六樓就這么到了。
來到總裁辦公室前,我聽見一個略帶焦急的女聲從里面?zhèn)鱽恚骸澳銈兊募究傔€沒來嗎?”
另一個女聲緊接而應(yīng):“尉遲小姐,請您再等等,我們的季總馬上就到了。”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了一下,尉遲?難道是她?自那日一別,我們有七年未見了。
推門而入,只見一位身穿灰大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她的身旁站著一名工作人員小蘭。
“季總,您來啦!”小蘭抬頭看見我進來,立刻轉(zhuǎn)頭對那位女子道,“尉遲小姐,總裁來了。”
隨著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她的面容也進入我的眼簾,當(dāng)視線觸及到她的臉時,我不由得愣住了,真的是她。
七年不見,她愈發(fā)清秀,眉宇間有著別樣的清冷。也許來時淋了點雨,那頭柔順的長發(fā)有些凌亂,劉海分叉貼在她的額上,大上有濕的痕跡。
她站起身,朝我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勉強而拘謹(jǐn)。
我朝站在一邊的小蘭揮了揮手。小蘭示意,走出了辦公室,并且?guī)臀覀冴P(guān)上了門。待小蘭走遠,我來到她面前,握住了她那略微有些冰涼的手,沒有說什么。
她的到來,其實就已經(jīng)意味著什么,只是沒想到尉遲紀(jì)先生說的話才過七年就成為了現(xiàn)實。握著她的手,我清楚地感受到她在發(fā)顫,那種由心底發(fā)出的不由自主的顫抖。她反抓住我的雙手,抓得生疼,但我沒有哼聲,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的雙眼。
良久她才顫抖著雙唇道:“天雅姐,我現(xiàn)在真的只有你了。”說完,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我,淚水落在我的頸上,只覺得一片冰冷。
真的發(fā)生了!心中最后一點希望也隨著她的那句話而消失,我緊緊地回抱著她,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親人的逝去,用無力而蒼白的語音是無法安慰她的,唯有大哭過,才可緩解。正如當(dāng)年的我……
在她哭了許久后,我扶她坐在椅子上,遞給她一杯熱茶,又靜靜地望著她。
她接過,只是捧在手中,抬頭望向我,道:“你為什么不問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望著她那因哭得通紅的雙眼,我心下戚然:“你想說的時候你會告訴我的。”
“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吧?”雖是疑問句,可她語氣充滿了肯定。
我默然,無言地望著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她見我不語,低頭垂瞼道:“爺爺被人害死了。”聲音十分輕,輕得仿若針落地時發(fā)出的聲音,但我依然聽見了。
雖然已經(jīng)猜到了大致,但沒想到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一時之間只覺得大腦內(nèi)一陣轟響,久久未散。
“是誰害死了爺爺?shù)摹!蔽铱酥浦闹斜瘧崳曇粲行┌l(fā)顫。
她搖頭道:“警察還沒有找到兇手。”
我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心中一疼:“你已經(jīng)很多天沒睡覺了?”
“睡不著。”她輕聲道。也許將那些如噩夢般的事全部說出來又哭過了,此時的她比起先前平靜得多,但依然還有些微顫。
“那你現(xiàn)在要不要睡一下?”
“你陪著我。”她如孩童般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似乎只要一松開,我就會消失。
我點了點頭,讓她脫下淋濕的大衣,掛在衣架上。她聽話地躺在沙發(fā)上,我替她蓋上薄毯,以免她受涼了。
我靜靜地坐在一邊,望著她那蒼白無色又憔悴的面容,不由一痛,忍不住落淚。
人生中真的只能悲痛大過歡樂,真的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嗎?
待她熟睡后,我悄悄地起身,走到外面給翠姨打了個電話,吩咐她收拾出一間空房來。
翠姨沒有問我原因,只是應(yīng)了一聲好,又叫我別太累,多休息之類的話。
打完電話后,我又回到里面,坐在尉遲琳的旁邊,遲疑著撫了她的臉頰。
等尉遲琳醒來時,已是臨近中午,她揉了揉眼睛,喝了一杯熱水,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但眸中還是有很濃的悲傷。
我把烘干的大衣遞給她:“我們?nèi)コ燥垺!彼龥]說什么,跟我一同走出辦公室。
春雨依舊綿綿不斷,伴隨著飄零的櫻花,我心中一陣傷感,不由發(fā)出低低一嘆。人生的盡頭不也正如這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櫻花一樣嗎?
一聲嘆息引得尉遲琳抬頭望向我,無聲的視線帶有疑惑。我朝她搖了搖頭,沒有做任何解釋。
來到FL酒店,在落地窗前的位置落座,剛坐下,就有一名男服務(wù)員過來。
不等他開口,我便把菜單推給尉遲琳:“喜歡吃什么就點什么,別客氣。”
她猶豫了一下拿起菜單,翻了幾頁,又放下了,她抬起頭朝我笑了一下,道:“天雅姐,還是你來點吧。”說著,她又推給了我。
我看著她,心中知道她是因為這里的東西太貴了,才下不了手。我沒有接過菜單,只是轉(zhuǎn)頭對一旁站著的男服務(wù)員說了幾個又菜名,末了又加上一句:“再來兩杯雀巢淡奶。”
服務(wù)員飛快地在小本子上記好,道:“好的,請兩位小姐稍等。”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
為了不讓我們久等,先端上來的是兩杯雀巢淡奶,我端起來,聞了一下,又輕抿了一口,見尉遲琳不動,笑道:“味道挺不錯的,你嘗嘗吧。”
“哦。”她輕聲應(yīng)道,小心地端起,湊到唇邊抿了一口,抬頭淺笑道:“真的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