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姒抽泣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君集在高昌駐扎，我便動了心思想去高昌找他，所以坐上了那老婦人的馬車。她說去吐蕃能路過高昌。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個叫安娘的老婦是個挨千刀的人販子！路上我喝了她遞的水，水里被下了藥。我迷迷糊糊坐了一路的車，等到再清醒的時候，已經被賣到了妓院……

我想去找君集，可我已經不干凈了。渡什，你知道嗎？我沒有勇氣再去找他。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一天算一天。前些日子，我從一個客人口中聽說你被流放到了高昌，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渡什，我殘破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沒臉再活，我現在這個樣子，跟鬼沒有區別。死前能再見你一面，我也心滿意足了……”

李渡什聽罷來龍去脈，臉色一白：“方姐姐啊，你讓我說你什么好……既然已經這樣，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離開妓院那個魔窟。”

“我染了臟病，已經被妓院踢出門。若不是為了等待與你團聚，我早已是路邊一具枯骨……”方姒痛哭著倒在地上。

李渡什將她從寒冷的地上扶起，雙手撫上她的臉龐：“方姐姐，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管什么病，總會治好的。以后我們還是好姐妹，你就隨我住在這院里，待時機成熟，我們再一起回長安、回李府。”

方姒的身子隨著哭聲一抽一抽的顫抖，重重的點著頭。

半夜里，突然聽見一聲女人的尖叫。

院子里一片混亂，不知怎么回事，一片大火燃起。火勢蔓延的很快，一會兒工夫便將整個院子都燒了起來。李渡什房里的床幃、衣柜已經全部燒著，她的衣帶只是在門框上掃了一下，就已經著了火星。李渡什撲滅火星，往外逃去。

眾人奔跑著澆水救火，無奈風威火猛，潑水成煙，那火舌吐出一丈多遠，舔住就著，眾人剛開始還嚷嚷著救火，看到這種局面，誰都不敢再上去。只能眼看著一排屋子化作火灰，最后連成一片火海。

方姒嚇呆了，這一幕，勾起了她五歲那年的慘痛回憶。丈余長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著燃燒起來，只聽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到處紛飛，方姒直立立的站著，腦海中全是父母葬身火海的畫面。

李渡什見方姒站著不動，趕忙拉她出來，方姒臉上被燙傷了一塊，京令臉上黑漆漆一片，江央的身上滿是灰漬，幾人的面色都是一片煞白。

京令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跌跌撞撞想回去看看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沒有，被李渡什厲聲呵斥：“快回來！什么都沒命重要！”

方姒手里一直抓著一只茶杯，緊張的忘了丟下，李渡什抓起那只茶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用力搖著方姒的肩膀：“你清醒點！這不是發呆犯傻的時候！”

方姒驚慌失措地扭頭，望著李渡什，驚呼著：“渡什，我父母又讓火燒死了……”

江央看火勢太猛，一把抱住李渡什往外走：“姑娘，咱們得趕緊走！”

大家終于冷靜下來，不約而同的朝院門外大步奔去。

李渡什的眼睛里閃動著火焰，眼角的余光處，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朝江央使了個眼色，江央隨即朝那黑衣人狂奔而去。

黑衣人被江央攔住了去路，互相持劍逼向對方的咽喉，兩人對峙之際，李渡什急切地追了上來。

那黑衣人失望地看著這一幕，隨后低下頭狠狠瞪了江央一眼，都是這個女護衛多事，要不是她，李渡什早已經葬身火海。

大火還在燃燒，李渡什的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問道：“你是誰？”

還沒等黑衣人說話，方姒竟然張了口，低低的叫了一句：“君集？是你嗎？”

黑衣人冷冰冰的摘下面紗，眼神帶著不屑：“沒錯，就是我。”

李渡什的視線在侯君集臉上掃過，只見他一臉平靜，平靜中又帶著失望。若真的因為失火造成的死亡，那不管是誰都無話可說，畢竟天災人禍不由人，侯君集他們為了對付自己可真是煞費苦心。

“君集，你怎么在這里，是來找我的嗎？”方姒烏黑的頭發擺動著，邊說邊激動的朝侯君集跑去。

侯君集仰面大笑：“找你？哈哈……笑話，我為什么要找你。你不過是被我利用的一顆棋子，玩的時候有感覺，玩膩了也該丟了。今天晚上，我就要將你們一網打盡。哈哈……”

“你殺我可以，可方姐姐對你一片深情，專門為你跑到高昌來……”

“好了！閉嘴！”侯君集的神色變了又變，打斷李渡什的話，“是她自己犯賤，她在妓院接客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一個殘花敗柳還敢妄想做我的女人！”

方姒逐漸停下跑向侯君集的腳步，愣在原地，雙目圓睜：“君集，你在說什么？如果不是因為找你，我不會被人騙進妓院，你既然知道我在妓院受苦，為何不來救我？”

“你有點腦子好不好，從小到大都是一樣沒腦子。在你臨死之前，我做件好事，就把你父母為什么死的真正原因告訴你。你家里的火是我親手點燃的，就像今天，事先放好火種，趁著夜色，一把點燃。怎么樣？驚喜嗎？”

方姒連連后退，目光冰冷地死死盯著侯君集，拼命搖頭：“我不相信！你騙我！”

“你往四周看看，我的人早已把你們圍的嚴嚴實實，都這會兒了，我還騙你干嘛？你要還不相信，我再告訴你，多年前，你爹還是個衙役，抓到一個偷東西的小賊，那小賊是我的小廝冬生，冬生雖然是我的小廝，可從小就在侯府長大，跟我關系甚好。為了給冬生出氣，我就趁夜色往你家放了一把火。不料你聽到了我的玉佩碰撞聲，我只能把你領出火海，本想找個地方將你殺人滅口，一時心軟，才讓你僥幸活到今天。”

方姒布滿黑灰的臉上已經哭成灰色，月光映著遠處的火海傾瀉而下，她的嘴角凝了一絲冷笑，亦是從心底冷笑出來，淚水滾滾落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李渡什仿佛領悟到了方姒的心碎，心頭跟著一顫，大罵一句：“侯君集，你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