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之間,李渡什恍惚覺得有人一直盯著自己看。她輕輕挑了挑眉,四下望去,目光正好與侯書瑤撞在一起。
那侯書瑤竟然沖著自己在笑,笑得意味深長,笑得陰森森。李渡什撩了一下青色的衣衫,警惕地看著她。
禮樂慢慢退下,宴席漸漸散去。小皇孫李欣也在奶娘的懷中沉沉地睡去。李渡什正欲起身離去,卻被侯書瑤叫住。
“李渡什,你站住。今日有使臣進獻純正的馬奶酒,皇后命我尋兩名女眷共同飲酒。所以,侯文月,你也留下。你們隨我一起去后廳,陪長孫皇后飲酒。”
李渡什向身后望了一眼已經快跨出門去的侯文月,兩人皆是色變。
侯文月滿面驚訝,當即問道:“大姐,我看不見,身體又不好,今日能來參加皇孫的生辰宴已是得了圣恩。我這殘破之軀,怎么好去面見皇后啊……”
侯書瑤站在高處,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李渡什,一字一頓的說:“金城郡君是受封的女官,必須留下來。而二妹你……”她面色微變,眼睛上下打量著侯文月,“二妹你背后為今天皇孫的生辰宴定是下了大功夫吧,瞧瞧你今天這身金雀羽華彩繡花的衣裳,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是皇后親口點名要你留下的。”
侯文月深吸一口氣,好像已經做足準備,或者提前預料到似的,微微俯下身子,施了個禮:“能陪皇后一起飲酒,是臣女的榮幸。”
李渡什觀察著這一切,心中有點疑慮。不過既然是長孫皇后的邀請,也沒有過多猶豫,她伸手扶上侯文月,兩人跟著侯書瑤邁步朝后廳走去。
進到后廳,長孫皇后果然在端坐著等候,桌上已經斟滿幾杯與人數相等的馬奶酒。李渡什抬頭打量起整個房間,屋內擺著春意盎然的山水畫圍屏,鏤空熏爐里清淡的溫香裊裊而起,筆墨字畫一應俱全。
李渡什拉過侯文月,兩人齊齊的面朝長孫皇后,跪下施禮:“臣女叩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今天是孫兒的生辰,前廳多是文臣武將,我興致正高,又不能在群臣面前喝得盡興,就讓魏王妃找你們兩個女眷過來陪同飲酒閑聊。不必拘禮。”皇后光潔如玉的肌膚上,因為飲了兩杯酒,已經帶了一絲緋紅,笑咪咪的安排兩人坐在身旁。
侯文月第一次跟皇后這樣的大人物坐在一起,難免有些緊張,手中緊緊攥著茶杯,也不知第一句話該說些什么。因為身上的金雀羽衣服能得到皇后的側目,也不枉費母親熬夜數天縫制的心血了。
皇后抬眼看看一直站著的侯書瑤:“來,書瑤何故一直站著,坐到母后身旁來。”
“是,母后。”侯書瑤邁著蓮步,緩緩走過李渡什身后,徑直落座皇后身側。
皇后用眼神望了望侯文月,轉頭續問侯書瑤:“書瑤,這是你二妹吧。叫什么名字?”
“母后,她是我庶妹,名叫侯文月。”
皇后點點頭,看向侯文月:“文靜如月,聽名字就是一個恬靜穩重的人。今天眾女眷中,就數你這身衣服閃耀奪目,我看了一眼就記住你了。”
侯文月聽見皇后夸自己的衣服好看,趕忙抬手端起一杯馬奶酒,想道個謝。可由于看不見,一不小心將杯中的酒灑出來一些。她只能非常抱歉的舉杯:“皇后娘娘請恕罪,我雙目失明,不是故意將酒撒到桌上的。正因為我雙目失明,侯府上下都對我非常照顧,尤其是大姐。我身上這身衣服就是大姐特地差人給我趕制的。”
“不就一杯酒嘛,灑了就灑了,讓丫鬟擦了就是。書瑤懂得體恤庶妹,寬厚心善,有這樣的王妃照顧皇孫,我也放心。”皇后朝侯書瑤投去一個認可的目光。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侯書瑤故作謙虛的笑答。她完全沒想到文月給自己戴了頂高帽子,面上流露出一瞬間的驚訝,心里卻想著算她懂事。
“那這金雀羽的衣服……”皇后想問什么,可話說到一半兒,又想到了別的,目光轉而落到安靜坐在座位上的李渡什那里,“李渡什,欣兒近來的功課如何?”
“回皇后娘娘的話,欣兒天資聰穎,學東西一點就通,已經把《三字經》學完了。”話畢,李渡什緩緩地拿起茶杯,大方朝皇后敬酒。
談笑間,蘭竹從門內進入,走到侯書瑤身旁,悄悄地跟她耳語了幾句。蘭竹的神色有些慌張,卻根本聽不出她們說了什么。
蘭竹退下后,侯書瑤面向皇后,撩起袖子,親手給皇后斟滿一杯馬奶酒,滿臉笑意,輕啟朱唇:“母后,欣兒剛剛醒來一直吵鬧,我去哄哄欣兒,片刻就回。”
皇后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眼神中已經帶了幾分迷離的醉意:“哈哈……快去吧,那個小搗蛋鬼可不好哄……”
侯書瑤離開時的笑容很詭秘,那個笑容似乎帶著一種急于達成某種目的的迫切。隱約間,李渡什覺得她的離開沒那么簡單。
侯文月這次參加皇孫的生辰是帶著目的的,目的就是讓皇后給自己和李景恒賜婚。現在皇后就在對面,還喝醉了,侯書瑤也離開了,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天賜的好機會。
侯文月思考了片刻,突然站了起來,面向皇后,鄭重其事的從口中吐出一句話:“皇后娘娘,臣女今日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皇后一只手扶著額頭,眼睛微閉,在聽又似乎不在聽,朦朦朧朧中,看到房中圍屏上的山水畫,仿佛在有規律的轉著圈。
侯文月的面色更加忐忑,全身血液流動加速,錯過這個機會再也沒有別的機會了,她鼓起勇氣:“臣女……臣女至今未有婚配,今日斗膽想請皇后娘娘給我和李家大公子李景恒賜婚。”
“賜婚事關重大……”皇后有氣無力的搖搖頭,不再說話。她覺得頭越發沉重。口中不知怎么的,越發渴得很。自從喝了剛才那杯酒,眼皮子就像灌了鉛一樣,緊緊的就往下閉,讓人使不出一點力氣睜開。
“咚”的一聲,皇后的頭顱重重栽倒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陷入昏迷。震得桌上的馬奶酒全濺了出來。
李渡什一怔,還沒從侯文月親請賜婚的驚訝中反應過來,又親眼看著皇后暈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