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月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變成了新的傷疤，那傷疤比預想中還要大一圈，抹了厚厚的脂粉勉強遮掩著。可傷口的邊緣還是不時地滲出膿水來。眼下已經足足在屋子里關了個把月了。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因為看不見再碰傷自己。

這時候，柳夕報說李渡什到了。侯文月躍躍欲試的起身，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朝著空氣道：“我一直養傷在家，沒能去看望妹妹，渡什妹妹近來可好？”

李渡什一身鵝黃棉紋裙子，衣領處的香蘭花瓣刺繡細密，頭上只斜挽了一支碧玉簪子，看起來清新溫雅，溫柔可親。她走近床邊攙扶起侯文月，壓抑不住擔憂的心情，關切的說：“侯姐姐快坐著！別動不動就起身，聽聞你的傷勢一直都不見好，我心中很是不安，專程來看望……”李渡什眨了眨眼睛，淚珠就掉下來了。

侯文月好像感覺到她哭了似的，微微一笑，擺出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大夫進府來診過脈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的活法，以往沒覺得杜鵑花多香，也沒注意過清晨的鳥鳴，現在可比你們這些正常人都了解的清楚呢！人家都說失明的人聽覺和嗅覺都會變得比常人更加靈敏，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侯姐姐的話聽得叫人好生心疼。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現如今姐姐這樣，叫我怎生安穩……”

侯文月一身云錦襖裙，上面是喜鵲登梅的刺繡，盡量想讓人看著充滿喜氣。

“傻丫頭，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要不是眼睛看不見了，大夫人和大姐他們怎么會對我那么好！大夫人還專門送了陽春雪膚膏來給我祛疤呢。”

一旁的柳夕點點頭，道：“是啊，這段時間多虧了大夫人的照拂，府里各種吃的用的全部都先緊著小姐。”

李渡什聽侯文月說大夫人的好話，像是被撓了心肝的感覺，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柳夕，你把大夫人拿來的陽春雪膚膏給我看看。”

李渡什接過那藥膏，看著也沒什么奇特的，取了一點出來，抹在自己被針扎了的手指頭上，就在抹上去的那一瞬間，她手指一麻，接著，一陣鉆心的疼：“不對，這藥膏有問題！”

柳夕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李渡什：“李小姐，難道是大夫人想害我家小姐嗎？”

李渡什吩咐道：“現在什么都不能往外說明白嗎？如果讓大夫人知道識破了她的陰謀，肯定還會想別的招數出來。這瓶子里的藥膏我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將這個陽春雪膚膏的瓶子擦干凈，把我帶來的玉膚祛疤膏放進去，每日好好擦藥，用不了多久傷疤就會修復好，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大夫人的陽春雪膚膏治好的你家小姐。聽懂了嗎？”

柳夕一雙眼珠子緊緊盯在李渡什身上，生怕遺漏一個字。

如果不是那日二夫人咒罵著阻攔，這玉膚祛疤膏肯定早就給侯文月用上了，傷疤也早就好了。李渡什嘆息一聲，想著二夫人也快回來了，為了防止再起爭執，跟侯文月說了一會兒話，就匆匆出了侯府，

午后，天空下過一場雨，窗外的芭蕉葉碧綠的低著頭，一顆露水如珠地滑落下來，清脆一聲砸在地上，裂為數瓣。竇長青不知為什么，最近總有點心煩氣躁，手里的佛珠轉了半天，終究還是放了下來。她對這一旁的侯書瑤道：“今天我怎么總是心緒不寧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

侯書瑤抬起眼睛看向母親，掩住眼底的笑意，自然是要出事的，不過對自己來說，可是大好事。因為自己已經找過蘇瑾，告訴她自己愿意主動讓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蘇瑾放心爭取太子妃之位。他們想讓自己跟李承乾成婚的事馬上就要落空了。

大夫人話剛說了一半兒，伴隨著門簾被掀開的聲音，一個人快步走進來，或者說是一路跑過來，因為太過匆忙收腳不住，撲地栽倒了，在地上滾了一圈后，連忙起身，也顧不上擦去臉上的土，沖著大夫人就喊：“大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來人正是跟在侯君集身邊的小廝冬生，大夫人的面色立馬不好看了。“這是后堂女眷所在的地方，你怎么敢亂闖？還這般出洋相！”看他這個著急忙慌的模樣，想來許是確實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也不再責怪，“說吧，出什么事情了？”

“大少爺傳信兒過來，說……說太子請皇上賜婚了……”

“就這件事啊，我還以為什么事情呢，書瑤要成為太子妃這事兒我早就知道了。你退下吧。”

“不是啊大夫人，太子要的人不是大小姐，是……是……是秘書丞蘇亶之女蘇瑾！”

大夫人一愣，瞳底似有冰霜凝結，脫口道：“什么？你再說一遍！是誰？”

冬生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來。

大夫人冷聲道：“荒唐！真是荒唐！”一聲清脆的碎瓷片聲，竇長青打碎了茶杯，茶水翻了一地。她厲聲道，“其他人全都滾出去！”

“母親！”侯書瑤有片刻的驚慌失措，隨后鎮定下來，一張嫣紅的小嘴很放松的舒了口長氣，“我原本也不想當太子妃。”

“你太讓我失望了！”大夫人捏緊了雙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侯書瑤吃驚地望著她，母親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嚴厲的責備自己。

大夫人猛地站住了步子，回過頭來：“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能那么沒有志向！”

侯書瑤輕輕勾起了唇畔，弱弱道：“平日里母親吃齋念佛，我以為母親不在乎這些……”

“女兒啊，京都從來不缺美女，更不缺才女，譬如那個蘇瑾，一歲認字，三歲背詩，五歲熟讀百家書；再譬如閻婉，在繪畫方面有無與倫比天賦，這些人全是同輩中的佼佼者，被各大世家稱贊。你自幼任性，識字讀書晚，比起其他世家千金，不知差了多少，盡管勤能補拙，卻也不過是平平常常而已，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母親希望你積極上進，而不是整天隨遇而安、順其自然，不思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