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福見那家揭穿了如云身世,摸了把菜刀就沖到那家人家里要拼命。
嚇得那家女主人,趕緊在雞窩里抓了個正在生蛋老母雞,(那時候正在下蛋的生蛋老母雞很是希罕,就算來客了,也舍不得拿它動刀子。在村婦們看來,那可是個贏利的寶貝兒!又是在最辛苦的時候,于心怎忍?可是眼看快要出人命了,這不舍也要舍得了!)過來蹬們道歉。
“冬嬸,對不住???別聽我家那頭豬瞎咧咧?他就是說話不過腦子!”她又轉頭拉著如云說,“小云啊,別聽你大爺瞎說???你是你媽親生的……”
“不是親生的又怎么了?你們不就是想借這事、拿我個短,想讓我賠更多稻子嗎?俗話說,生身父母站半邊,養身父母還大如天?……起壞心思害我們母女分離蠻……我這個家要散了蠻……?”冬嬸一聽、狠命地一擦眼睛,可說著說著又呺了起來。
那個時候都是土墻草屋泥巴地,她在地上打滾這半天,早已滾得一身灰土,眼淚鼻涕混合著泥塵沾在手上,現在在臉這上一抹,真成了花糊貓了!滾亂的頭發披散在臉上,就跟瘋子差不多。
那家嬸子幫她理了理頭發,連聲說:“咱們連墻搭埂的,哪兒能因為牛吃幾顆秧就要你賠稻子的?您別聽他的,明兒個我讓他自己個把秧步上?!鞘?,本來就是養母辛苦,當然更要孝順,小云讀書人哪兒能不懂這個道理?……是吧,小云?”
鄰居大媽也說:“你媽養你也不容易,沒有奶,只得打點兒米糊,冷了又怕冰了你、熱了又怕燙了你,你是得好好孝敬?!?
說得冬嬸又是一陣號啕:“我怎么命這么苦哇?……”
“冬嬸,我家那頭豬不會說話,你就大仁大量原諒他吧?這老母雞你就收下給小云補補身子吧?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最需要營養的?!蹦羌覌鹱硬缓弥苯诱f陪她這傷害費,她把老母雞放到雞罩里,只能說給如云補營養了。
“她嬸子,看這家嬸子說得誠懇,你就收下吧?這事說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親生、抱養的都一樣親,云云從小就孝順,長大了不會不管你們的。”鄰居大媽也從中調和說。
什么意思?原來她們說這么多就是因為她害怕我知道了身世以后不孝順她,所以糊她一個心安?……媽媽這么拼命撒潑打賴,也就是怕我知道了身世后會背棄她嗎?怪不得她以前每做一件事都要吵得人腦漿迸裂,原來就是要我記住她為我所做的一切,然而這一切在這個時候怕是要功虧于潰了,所以她才感到危機、才拼命挽救的嗎?……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想想被我牛禍害秧田這人更是可惡又可笑?本來是來要索賠來的,現在是倒賠了個生蛋老母雞,外帶了一一臉抓傷。……
一場鬧劇過后,如云便陷入了陰窟?!ⅰ@個字眼,從此成了她的緊箍咒,冬嬸動不動就拿這個威脅她,還不時地給她灌疏“孝道”。
冬嬸原本也是個大戶人家千金,小時候還上過私塾,所以她也認得幾個字,她的蠻橫應該是那個時候養成的吧?后來土改把她家劃成了地主成分,她從此便一落千丈。她是因為當時身處逆境,所以就將就著嫁給了又窮又老實巴交的莫有福了。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他這里,她還是能獨我尊大的。
三字經里的東西她也是略知一二的,然后就說什么都是圣經上說的,圣經是道家學術,所以她的話就代表著圣人,不管對錯都得照辦,不照辦即為離經叛道。辯白視為忤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是孝,惟命是從方為順?!靶㈨樞㈨?,一順才是孝?!薄?
是??!滴水之恩還要永泉相報,更何況是養育之恩?……如云也只有唯命是從了!
這個學期笑聲少了,要好的同學,成績好點兒的想上個重點高中,所以就鉆進書堆里拼搏了!傅一凡掙脫不開家庭的陰影,莫如云背負著身世的負累,加上成績的落差,再也不見他們說笑了。
何濤爸爸不久前也去世了,他家里本來負擔就重,于是他媽媽決定只能供一個人上學了。何香香最小,又是個女孩子,力薄輕,留下來也不頂事,所以就讓何濤輟學養家,為了改變家境,他又隨親戚出外打工去了。
羅敏本來就不愛說話,加之聽說了如云的身世,心里也是沉沉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所以一路上只有默默地陪在她身后了。
李東升一心想考大學,所以這個學期他要更加努力了,他一頭扎在書堆里,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羅建軍也聽說了如云的身世,他自知自己不大會說話,所以見大家都心思重重的,也就不敢多問,生怕說錯話,惹大家更不開心,他也只有遠遠地避開了。
何香香是把如云恨了個透,恨不得天天看到她挨罵,三天聽不到冬嬸的叫罵聲,她心里就不舒服。這幾天沒聽到冬嬸的暴叫聲,回家放下書包就對姐姐說如云在學校里的事。她姐姐也是個快嘴三八,很快就在村上散布開來:“你們知不知道?后村那個山猴子,在學校談戀愛了!不但親嘴了,還在那男的宿舍里半天不出來。……”
“她?野得跟個猴子,這么不要臉的事,也只有她敢干?!?
“哦?男的誰呀?”
“就是那個會武功的下放知青傅衛兵家兒子?!?
“怪不得?她這是想攀高枝啊?”
好事的人聚在一起,竊竊議論。
“那學校也不管???這還真應了戲里的話了,‘大學生還真的要教出個小學生來’?……嘻嘻!”
這些話很快就傳到冬嬸的耳朵里,冬嬸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就怕她大了,被人拐跑了,自己真的落個雞飛蛋打、白費了心血了,怎么的也得讓人家給足禮金面子。如果談戀愛、談著談著跟人跑了,她就是里子面子、什么都沒有了。如果沒有吵架暴出她身世這回事,以她往常的性子,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該一口氣跑到學校把她抓回來痛打一頓了!可她覺得現在不能管太緊了,搞不好反而真跟人家跑了?所以她沒有馬上發作。又聽說那男的是傅衛兵家兒子,反過來一想:姑娘大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她既然不好好念書,有個好落處也好,好歹人家也是城里人,以后不愁過辛苦日子?!€是等她回來先問問,看那家人什么態度?只要人家愿意給禮金,也就由她去了罷!
如云現在在學校還好一點兒,一往回走就拎著頭皮,不知道她媽媽什么時候會給她‘包子’吃。(包子:打罵的意思。)還是早吃早了!反正她現在是習慣成自然了,一天不吃‘包子’,心里反而怪怪的。......
“媽,我回來了!”她還跟以前一樣,回家先打聲招呼。
“還知道死家來呀?還以為你在外面搔狼,不要家了呢!”冬嬸進門就訓,“說!那男的是誰?家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