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上一片死寂。

良久，張弓長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比起直接殺死，你這種方法要來的更加殘忍、無情。”

“呵。”洛小楠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在我下山前，我師父曾對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最難揣測、最為可怕的就是人心。”張弓長表情復雜：“我無法理解……你就真的，對于自己的親弟弟，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還是最愛你最崇拜你的人，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他愛我、崇拜我，他是我的弟弟，那又如何？”洛小楠冷笑兩聲，說道：“那是他的事，憑什么他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他？他愿意為我付出一切，乃至生命，那都是他的事。我不愿意他拖累我的生活，不愿意他破壞我的幸福，我只是想讓自己過的更好一些，又有什么不對？”

“如果不是我的父母將原本屬于我的一切，都給了他，我完全可以有更體面更優越的工作，完全可以有更自在更舒適的生活，無論是哪方面，我都比他優秀的多，他憑什么可以得到這么多？就憑他是個男生嗎？”

張弓長陷入了沉默。

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說的沒錯，付出本來就是單方面的。”全程保持緘默的丘長德突然說話了：“但是，這只是你掩飾自己的一個借口。”

他斜視著洛小楠，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厭惡：“無論你說的多么華麗，都掩蓋不了，你事實上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你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你的自私找的借口。”

張弓長有些驚訝地看著丘長德，腦子一下有些轉不過來。

丘長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不要搞錯了，我確實是來消滅洛小燕的，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就和她是一道的。”

“原來如此……你的目的只是要消滅洛小燕而已。”張弓長恍然道：“而他們姐弟倆的恩怨都與你無關。只是在消滅洛小燕這個目的上，你們倆恰好是一致的。”

“我只是來消滅幽靈，以防其日后成了惡靈傷害無辜。”丘長德冷冷道：“修道之人，亦需修心，我身為全真教當代傳人，怎么會與一個貪婪自私、不顧人倫的惡徒同流合污？”

洛小楠姣好的五官逐漸扭曲起來，變得猙獰而恐怖。

“貪婪自私、不顧人倫？呵……”她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冷笑了一聲后，她低吼道：“我就是自私，那又怎么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沒錯，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我就是不顧人倫，逼死了我的親弟弟！但是只有這樣我才能活得更好，活得更滋潤！‘愛’有什么用？除了讓我的生活更加痛苦，它還能帶來什么？”

“你錯了！”

張弓長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人類之所以有別于野獸，就是因為人類有著更加高級、更加豐富的情感。”張弓長睜開了雙眼，面色少有的嚴肅：“自私是每個人的天性，也是每個生物的天性，但是人類之所以能被稱為高等生物，正是因為有‘愛’。”

“愛可以讓人變得無私，讓人懂得奉獻，讓人違背自己的天性，因為這樣，人類才能區別于野獸，如果你拋棄了‘愛’，就等于你拋棄了作為‘人’的底線，你與野獸又有什么差別？”

洛小楠身軀輕輕顫抖著，狂吼道：“你們這些人懂什么？你們從小就生活在優渥的環境中，衣食無憂、不愁吃穿，你們根本理解不了我的苦衷！你們只會大義凜然地說著大道理指責著旁人，你們沒有經歷過苦難，根本不知道他人所經歷過的痛苦，你們這群虛偽的家伙有什么資格！有什么資格來評價我……”

“別自以為是了！”張弓長突然大吼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們經歷過什么？你以為只有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最凄慘的人嗎？這個世界的苦難只會降臨在你的身上，是嗎？！”

“世上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痛苦，但是只有堅守住自己的底線，人才能被稱為人！”

“自私沒有什么不對，但是明明自私到做出逼死自己弟弟這樣毫無底線的事，卻還要搞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一樣，你才是真正的虛偽！”張弓長的語氣中滿是不屑：“和你這樣的人，我現在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惡心！”

“你……”洛小楠氣得渾身發抖，嘴唇抖動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啊——！”

一陣充滿了痛苦與狂暴的吼聲突然響起。

所有人同時看向了吼聲的源頭——洛小燕。

此時的洛小燕比起幾分鐘前已然大大不同，原本蒼白的身軀變成了如墨般的漆黑色，絲絲黑煙正緩緩從身上升起，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赫然是兩個猩紅的光團，猙獰而恐怖。

“臭小鬼你……”張弓長嘆了口氣，“最后還是轉化成惡靈了嗎……”

洛小楠指著遠處的洛小燕，對著丘長德大吼道：“我不管你們怎么看待我，我不關心！反正你的目的是消滅他對吧！那就給我干掉他！”

丘長德冷冷地瞥了洛小楠一眼：“消滅惡靈是我的本分，但是請你注意自己的語氣，不要以為你能指使我。”

說話間，他全身上下亮起了淡淡的金光，如同一層光膜覆蓋在身軀表面。

“唔……”洛小燕突然發出了一陣呻吟，隨后，他雙目中的紅光竟緩緩黯淡下去。

“我這是怎么了？”他輕聲道。

他的聲音此時帶著一陣陣回音，聽起來異常的詭異。

“嗯？”張弓長和丘長德的臉上同時浮現了一絲驚異。

“臭小鬼？”張弓長試探著叫道：“你感覺怎么樣？”

“臭道士？”洛小燕疑惑地回應道：“我好像……有點奇怪……”

“這種水平的惡靈不該有如此程度的理智。”丘長德皺起了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洛小燕。

“我……變成惡靈了？”洛小燕迷茫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我感覺自己現在前所未有的清醒，心中的所有想法、情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丘長德微微瞇起了雙眼，說道：“你很危險。”

“這是非常少見的情況。你的靈魂或許產生了些許變異，如果日后讓你成長起來……后果可能不堪設想，我必須在這里消滅你。”

“消滅我？”洛小燕微微一愣，隨后又了然道：“啊……對，這就是你來這里的目的來著，那就來吧，我不反抗。”

他看了洛小楠扭曲的面龐一眼，苦笑一聲：“我繼續存在于世界上，也只會給人帶來負擔而已。”

“如你所愿。”丘長德平靜地說道，身上的金光微微明亮起來。

“小師叔！等等！”張弓長急忙攔在了丘長德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