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東袁珣與殷瀟各自秘密離開南凌王宮，告別大公主的任務自然由靈雅代勞了。

“怎么？他們回去了？”

墨林殿內，墨雅緩緩從奏折中抬起頭，華貴從容，盈盈水波望向跨殿走來的“江城子”身后，清眸微彎，洞悉一切，看來各國情況的確比較緊急，否則那兩位皇子也不會天沒亮就回去了，連跟她道個別也來不及。

她雖對東袁西嶼國事只能通過探子掌握個大概，不是很清楚現下兩國具體內部形勢，但她清楚，兩位皇子都是涉足國事之人，匆忙而去，必是國內大事已或將要發生，他們必須親自到場。

早已讓眾人退下，此刻殿中只有姐妹兩人。

“跟了我那么多天，這一走還突然有些不習慣呢。”靈雅無奈攤攤手，燦然一笑，徑直走到墨雅旁邊坐下。

“云哥哥呢？”靈雅四下環顧，探頭探腦的，看姐姐殿中是不是藏了人。

“別鬧，他就來。”墨雅淺淺一笑，眼里滿是寵溺。

“哦。”靈雅吐了吐舌頭，嘻嘻笑道，“云哥哥沒有在姐姐我還真不習慣呢。”說著，舉起瓷杯一飲而盡。

“你這丫頭就知道打趣我。”墨雅啐道，臉上掛著似有若無地紅暈，繞出桌子，白色寬大的袖擺掃過桌上奏折，她今日穿著一件純白色素紗束腰裙，上面繡著朵朵墨色蘭花蕩漾。她牽起靈雅的手，笑著問道，“你呢？兩位皇子都將目光傾于你，我們靈兒又取哪一瓢飲呢？”

靈雅似是不相信墨雅話中所意，怔怔地看著墨雅，啞聲道，“姐姐你說什么......？”

好像窗戶紙突然被捅破，連日來雖專注于研藥，但偶然被注目的眼神、被觸碰的行為，并不是沒有讓她心里泛起一絲絲猜測的，但很快，她總會鎮定下來，告訴自己不要多加揣測。朦朧的情感沒有被明確提及，都成了徘徊在外面的絲絲猜測，一旦被點出，這種后知后覺，突然蔓延開來，她定了定神，這才理通這段時間那兩人的奇怪言行、異常舉止，還有昨晚問她的，有沒有什么要跟他們說的？畢竟，未來瞬息萬變，誰也不敢保證昨夜，是不是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墨雅看靈雅如此，心中了然，知妹莫若姊，這丫頭怕是這下才明白那兩人的心意，可伶了兩位皇子，“獻殷勤”了這么多天，丫頭竟絲毫沒發覺。想到此，墨雅忍不住嗤笑一聲。

“你喜歡殷瀟皇子？”墨雅繼續問。

靈雅略思考了一會兒，秀眉輕蹙，語氣鄭重，“應該不會吧，我們是多年的老友。”她頓了頓，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但想來應該不是那種情感吧。”

“哦。”墨雅恍然，點頭道，“那你喜歡的一定是珣皇子咯？！”雖是問句，卻語帶肯定。

“才不會，姐姐你亂說。”靈雅脫口而出，急急解釋，卻瞥見墨雅正含笑看她，也不理那笑里帶著一絲狡黠，突然臉一紅，感覺自己像被抓了個現行，此刻靈雅只覺得室內突然好熱。

墨雅盈盈一笑，“我知道了。”

靈雅的心思，或許連她自己的都不知道，但墨雅是猜得了幾分的，所以才會把他放后面提。剛才的臨時試探，不過是證實自己的猜測，也讓靈雅自己覺悟。

畢竟，越是坦蕩，越沒有什么，越是急于撇清，反而越有什么，不是嗎？

“你們聊什么聊這么開心？”溫和聲起，云容大步入殿，掃一眼室內，將目光落到了墨雅還未收的笑意上，內心一暖。

她多久沒這么開心地笑了？

靈雅倒是很感激云容的及時出現，正好解了她的窘境，她甜甜地喚聲，“云哥哥。”

“我們在討論呀......”墨雅邊說邊笑著看向靈雅，意料地看見對方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紅暈和不自然，以往都是靈丫頭打趣自己和云容，這回，可輪到她了，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姐姐......”靈雅急喚。

墨雅不理會，繼續問道，“云容你說，東袁珣皇子如何？”

云容冷不丁被問及這個，也沒細究，老實回答，“清俊倜儻、玉樹臨風、氣質超凡、心思純正、智勇雙全、有情有義......”說到“有情有義”時，云容飛快地看了眼靈雅，靈雅掉潭后，他不遺余力尋找，后又護送到南凌，情義雙全，實屬難得。

只是，這一看，他也發現了靈雅的異樣，那滿臉不是小女人的嬌羞狀是什么？云容看了看墨雅淺笑狡黠的樣子，瞬間明白了。

“很適合做夫君。”

末了，云容緩緩補充道。

墨雅更樂了，眼睛笑得彎彎的，風華中不失可愛。靈雅的臉色從緋紅轉成深紅，她定了定神，惱怒自己怎么如此失態？運力于掌，將那羞色強壓下來。是的，連日來的修養調息，她的內力早已恢復。

墨雅看著靈雅這般，也不再取鬧，見好就收。此番調笑，她的目的其實是讓這小丫頭能確定自己的情愫，到底偏向了誰。

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云容將剛從白鷹中取來的信遞給墨雅，口中簡單復述著信的內容和見解。

“北冥王悲痛欲絕，正調集軍隊，意欲興兵討伐東袁。如果開戰，北冥兵力大致十五萬，東袁二十五萬，北冥勝算不大。但據我秘密調查，發現北冥原來近些年暗中不斷馴養戰狼，那戰狼體型較大，兇狠暴躁，如今集訓在一起，以北冥戰狼的規模，實力至少可抵五萬大軍。”

“戰狼呀，果然北冥王不似外界所說的明哲保身、無欲無求......”靈雅淡笑。

墨雅頷首，“北冥瑤意外身亡只是引子，雖然可成興兵理由，但北冥沒必要如此著急，畢竟北冥靠近北部，現在已漸入冬天了，寒冬刺骨，北風寥寥，糧食供給和氣候上都不是興兵的最佳時間......北冥這么急不可耐，難道是因為......至尊令？”

“我們沒有刺探到關于至尊令的任何傳言。”云容道，“但北冥王突然興兵，想來也只能是因為這個緣由了。”

“東袁打算如何應對？”靈雅問道。

“東袁王欠安，三日后將召開群臣議事，討論應戰之事。”

所以東袁珣才要急急回國？

“西嶼呢？”這下問的卻是墨雅，北冥瑤之死給了北冥王堂而皇之的興兵借口，而北冥王起兵又像一塊石子，攪了一湖平靜，讓各國開始蠢蠢欲動，西嶼殷蓉，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殷瀟一派近期陸續被暗殺了好幾個文臣武將，殷蓉一面開始訓兵，一面在研究毒氣。”

云容緩緩道，俊眉皺起，眼底清寒一片，“最危險的莫過西嶼，就如這次疫病......雖然說我們有靈兒可以與之抗衡，但毒這種東西，殺人于無形，難以防范，一旦用到戰場上，以殷蓉的性子，比較棘手。”

云容沒有挑明，但墨雅兩人也都清楚，此次疫病來得蹊蹺，當中，西嶼殷蓉，最值得懷疑！

靈雅一笑，安慰兩人，“我想，到時殷瀟應該會幫助我們對付她。”

“瀟皇子同意與我們成為盟友？”

“沒有明說。”靈雅老實回答，“稍微點了下頭”不算正式應允吧，“但他會的，我有九成把握。”不管是她的請求，還是西嶼現在及未來的形勢，都不容他不站這邊。

九成，剩下那一成，看天，天若要阻止他，那也是人事力所不能及。

墨雅點頭，“如此甚好。”

“靈兒，疫病應對之藥，什么時候可以研制好？”云容轉向靈雅，他知道最近靈雅一直在研究，按次次試藥情況來看，應該是差不多了。

“昨晚我引入桂花到藥中，今早將制好的新藥給了下去，現在就看他們服了情況如何。不過，我想，這次，應該可以成功。”

靈雅淡淡笑著，對于這次試藥她頗有自信。從知道南凌疫病橫行之后，每日幾乎是除了短暫睡眠外的時間，都放在這新方子上了，近兩個月，最近在殷瀟的幫助下，她終于接近成功，然后總還是缺少一味藥，昨夜聞到桂花香，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一直缺的正是桂花！

藥與藥的合成功效往往奇特，雖然其他花草藥也有桂花提神醒腦、化痰止咳的功效，但遠不及桂花與原來方子中草藥粘合產生的功效。非桂花不可！

“太好了！”墨雅有些雀躍，斂了斂情緒，她還是說道，“靈兒，即使這回藥能治愈好百姓，我還要你再用些辦法，讓百姓陸續昏睡二十幾天，形成沒有痊愈的假象。”

“這個簡單。”

“云容，再散播消息出去，軍中有人突發瘟疫，蔓延之勢難控，已有萬余人患病，情況還在加重……”墨雅吩咐道。

云容點頭，“好。”

“嗯，疫情加重，如此一來，始作俑者就不會再繼續散播瘟疫了，同時，順了圖謀不軌之人的本意，讓他放松警惕，露出馬腳；再來，避了當下北冥的鋒芒，不失為青云騎休養生息的好時機。”靈雅略一沉思，便猜出墨雅其意，嘖嘖稱贊道，“一石三鳥，姐姐真是聰明！”

其實當南郁郡疫病得到控制之后，各郡卻陸續出現疫病，墨雅就確定了，這疫病來得絕非偶然，是人有意為之，并且對手必定是想用疫病拖死南凌。

因此，雖然各郡疫病都在可控范圍內，墨雅卻還是讓各郡守對外保持口徑一致：各郡疫病嚴重，南凌不堪重負。

如果讓下藥之人知道疫病有藥可解，那他會不會又開始散播瘟疫，加重病情？

因此，不如稱了他的心，將計就計，讓他對南凌放松警惕，敵暗我明，或許這樣才能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況且北冥興兵，兩國交戰，又怎會讓西嶼和南凌作壁上觀，收漁翁之利呢？必要將西嶼南凌拉進這趟渾水，一損俱損。南凌軍中瘟疫爆發，軍力大減，這個借口就可以完美拒絕任何一方的增援請求而保持中立，同時趁機修養調整，隱藏實力。

墨雅雅然一笑，步履輕移至窗邊，望著遙遠的天際，緩緩道，“從前敵暗我明，我們才吃了許多虧，現在，該輪到我們在暗處看他們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