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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張遲陌的奢求

第一句話就是:”你到底是誰?為什么知道蘇舞?”

昨天,我含含糊糊把話題岔開,又推拒說我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估計是我蒼白的臉色有點說服力,他也沒怎么強人所難就離開了。

但此刻,我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有昨天的好運,尤其在他好像充滿魄力的時候。”如果你是問名字,我叫林滟?!北砬橄喈攪烂C地回答。

他抱著雙臂,冷然地居高臨下看著我:”那下一個問題?!贝蚨ㄖ饕庖糁刮乙黹_話題的企圖。

”我……蘇舞……”我咬唇,暗中翻個白眼,”我是蘇舞小學同學的表妹……”關系夠遠也夠詳細了吧,反正他根本沒法查到這地步。

他微微睜大眼,似乎正在衡量我這話的可信度。

我忽然泄氣:”算了,那不是真的?!闭f完后卻又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那什么是真的?”他又問,清澈的眼眸掠過淡淡的興味,而我,應該沒有看錯。

什么都不是真的。我對自己說。難道讓我告訴他我是從五十年后來的,還是蘇舞的孫女?正常人不但不會信,還會笑掉大牙??墒恰覠o法圓謊。不僅是因為問了太多問題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也因為對著這樣一對明澄的眼。

就像鏡子,映出撒謊的自己。什么都會被他看穿。

而我,向來是不說謊的。不是因為人有多誠實正直,在這個時代正直就是愚蠢的代名詞。而是我從不需要撒謊,也并不在乎若不去掩蓋真相,結果究竟會怎樣。

因此,我是有遺憾的,卻不長久。也曾有后悔,但保質期很短。

那么,現在。我應該怎樣做呢?

一咬牙,我說:”你相信跨越時間這一說嗎?”

”跨越時間?”淡淡地重復,他撫上下顎,”沒想過?!?

于是我只好接著說:”那你是怎么開車撞上我的?”

沉吟半晌,他看著我說:”我超速了。但我確定本來是沒人過馬路的?!?

”然后?”果然像我想的一樣。

”然后你忽然就出現了,我當然立刻剎車,但你還是倒下了。”試圖解釋得詳細些,但張遲陌顯然沒有敘述的天分。

可他的臉上已漸漸染了疑惑、不確定,以及沉思和驚訝的神情。

”這么說我就是憑空出現的?!闭Z氣很平靜,我也是平靜地看著他,”現在我告訴你,我本來應該是在路上去看圣影樂隊的演唱會,而那天是2054年的2月13日?!?

說都已經說了,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心中卻多少是希望他信的,也許是因為獨自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空間需要一個人分擔如此沉重的秘密,也許是因為想到他把我帶去見蘇舞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想讓他相信。

”那你和蘇舞的關系?”靜默許久,他竟這樣問道。

我輕嘆,回答:”我是她的孫女?!?

又是沉默。

而我發現這沉默讓我渾身不舒服起來。正好看見床頭上放著我的挎包,于是拿過來把里面所有的東西翻到床上。

我先拿出記事本,里面的日歷正是2054年。

又拿出護手霜,上面的生產日期是2054年1月2日。

…………

他狀似平靜地看我一件件秀著包里的東西,眼眸逐漸從清澈變得深沉和迷茫??±实拿及櫰穑麖奈夷且欢褨|西中緩緩拿出一沓照片。

是奶奶和常久的照片。我翻拍了很多張,都在這里。

這時我才仔細看照片右下角除了年的月日期——2003年5月16日。原來在現在,這張照片也是存在于未來的。

不知多長時間過去,張遲陌把膠著在照片上的目光移開,正對上我的眼睛。

我回視,竟開始緊張,思索著他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我信?!?

兩個字,讓我有落淚的沖動。

他竟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看懂了我平靜表情下隱藏的緊張;他竟是相信了,相信一個被確診為腦震蕩的陌生女人的話。

我不會讓眼淚真的流下來,只是微濕著眼眶,笑著對他說:”謝謝?!?

在我最后收回目光時,他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隨后道別,離開。我在以后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眼前總會浮現出張遲陌這個多么罕見的笑,也是多么讓我震撼的笑。

出院后,張遲陌把我帶到了他家。

以黑白色調為主的屋子,三室兩廳,相當寬敞。

踏入屋子的那一瞬間,我多多少少是有猶豫的??晌覜]有任何選擇。莫名其妙地回到過去,遇上一個能相信自己的人,已是多大的幸運,更何況這個人還提供了住處,毫無疑問,應該還有食物供給。

而他,仿佛也察覺了我的猶豫,冰藍清澄的眼眸對上我的。

就這樣,即使不說一句話,一句所謂的保證,我相信了他。

沒有什么理由的,只是單純地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于是,就靠著這樣的直覺,我跟著他走進房間,聽他說道:”我和常久住在這里?!?

我瞪大眼睛。

”你很想見他?”

點頭,又搖頭:”還是……”不要了吧,畢竟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見常久,或者見到年輕時的奶奶——蘇舞。

”不管你想不想,你都要見?!睆堖t陌淡淡地說,一邊脫下外套。今天他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羽絨外套,里面也是一水黑色的毛衣。

這個人,和常久,都是相當喜歡黑色。我想到。

他抬頭看了一下表,對我說:”他應該快回來了,也許蘇舞也會一起來。待會兒你是要告訴他們實情……?”

”不!不告訴!”我慌忙搖頭。

張遲陌默默看了我半晌,才又說道:”那我就說你是我表妹了?!?

我緩緩點頭,抬眼試圖從他眼中搜尋到懷疑或是動搖的神情,但他的眸子,還是一如的清澈。話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說出口:”現在告訴他們,還太早了吧,也太突然了……”

張遲陌揚眉,卻沒有回話。

忽然覺得,在他面前,許多話都變得那樣多余。不說什么,他就仿佛全然明白;他不說什么,我竟也能從他清澈的眼眸中或多或少讀懂他的想法。心中因這樣的思緒而籠上莫名的奇異和欣慰,以及淡淡的欣喜。

多么奇異——這樣的感覺,這樣的人,我從未遇見過。即使知道,這也許是”什么”即將發生的前兆。而這所謂的”什么”,就是我躲了也怕了很久的東西。

正想著,鑰匙開鎖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女子輕笑和男子的低語,門霍然打開。

我動作立刻僵硬,手指因緊張微微顫抖,卻使勁咬住下唇,告訴自己要冷靜鎮定。于是將視線堅定地移向門——

與那張照片上多么相似的兩個人……

當然,如果只是說相貌的相似,那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他們本就是同兩個人。但給我相似感覺的,是他們眼角、眉目和唇角流露出的幸福喜悅,和兩人之間和諧契合之美。甚至比照片上要濃烈許多。

女子棕紅色的長發在身后飛揚,一身奪目的紅裙,美麗明艷的面容。唇是嬌艷欲滴的嫣紅,眼是迷離朦朧的淺棕。年輕時的奶奶的確是美的,不光美在長相,更美在周身流露出的那種自信、吸引別人目光無法移開的氣質。

光彩奪目的女人,從頭到尾,奶奶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的手被身旁的男子握著,帶點獨占的霸道,又帶著因愛而特有的憐惜。常久的頭發純黑如墨,比短發稍長,幾縷發絲拂過他俊美到了極點的臉龐。但更吸引我注意的,還是他看向奶奶的目光。

他們在進屋后,便看見坐在沙發上貌似平靜的我,天知道我心跳得有多快。但我還是在最初的震撼和緊張過去后,扯出一絲微笑:”你們好?!币嗖蛔匀挥卸嗖蛔匀?。

然后,我求助地望向一邊悠閑地喝著飲料的張遲陌。

他語氣仍是冷冷淡淡:”他是我表妹,林滟。在這住一段時間。”

”從來沒聽說你有個表妹?!蹦棠绦忝家惶?,似笑非笑地走到另一個沙發上坐下,在向我笑著打過招呼后,明媚的大眼盯住張遲陌,”快說,怎么回事?”

我又是一陣緊張,面上卻不動聲色。本想故作天真無辜狀,才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扮可愛的天分和經驗,只好作罷。

張遲陌靜靜地看她:”隨便你怎么想。”話畢,奶奶不爽的表情立即告訴我:這樣的話,加上這樣的表情,實在是欠扁得可以。

我暗暗想笑。

常久這時也走過來在奶奶身旁坐下,絲毫不顧忌別人目光地把手大大咧咧地環繞上奶奶的肩,沖我客套地笑道:”你好,我是常久?!?

即使名氣已經很大,明明不可能有人不認識他(即使是個來自未來的人),卻還是有自我介紹自報姓名的自覺,并且身上并沒有惹人厭的傲氣和故作姿態。我于是對眼前這個長相太過俊美甚至妖異的男子有了好感,又心想能讓奶奶看上的男子必定不同一般。

奶奶在郁悶張遲陌受挫后轉過頭沖我笑道:”你是叫林滟?”

我笑著點頭。

”我叫蘇舞,是舞蹈的舞?!彼茉敿毜卣f道,看著我的目光真誠笑容燦爛,”以后要常見面了,請多指教?!?

她伸出右手,我與之相握。

掌心的溫度忽然讓我想起奶奶彌留時那冰冷的手心,就這樣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我又見到奶奶了,即使不是我記憶中那個慈祥的老婦,即使時間和我開了那么大的玩笑,我畢竟是又見到我愛的奶奶了。她活生生地在我面前,笑著說著,幸福地和愛人在一起,如此美麗。

這是奶奶一生中最幸福燦爛的時光啊,縱使后來她將它失去。而我,在這時見到了她,是何其幸運。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笑,忍著眼眶中滾動的淚,無數次在心底喊著:奶奶。

晚上奶奶和常久出去吃飯了,號稱對美食頗有研究的我也不過是個只會吃卻不會做的主兒。于是,同樣也是廚藝白癡的張遲陌帶著我到附近一家餐廳點菜吃。他沒做什么掩飾,只是戴著低沿的帽子和墨鏡。一路上,不少人即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也沒有一個人敢真正確定,并上前攔住他,向他要簽名什么的。

所以總的說來,變裝也算成功。

到了餐廳找到位置坐下,他接過服務生遞過的菜單,翻看著問我:”想吃什么?”

”隨便吧。”我邊說邊打量著餐廳墻壁上掛著的一幅幅照片,上面都是這家餐廳的招牌菜和相關介紹。竟沒有一個我曾吃過或聽說過的。

畢竟嗎,這是在五十年前。又一次清楚地認清自己所在的現實,我輕嘆出一口氣。

張遲陌卻察覺到了,抬眼望向我:”怎么了?”

”沒什么?!蔽颐銖娦χ鴵u頭,雖然遇見了奶奶是多么幸福和幸運的事,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還是怎么回去的問題。我真的無法想像如果真回不去了會怎么樣,我也真的無法想像在這個時代里終老一生會怎樣。

而張遲陌,從他眼中,我看出,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他依然什么都沒有說。利落地點了幾個菜后,他把菜單還給服務生,我們就陷入沉默。

兩個性冷且都寡言的人碰到一起,這樣的氣氛也是必然的吧??墒牵騺砹晳T了和別人沉默的我,居然不自在起來。尤其是后來他抬起恢復了本色的黑白分明、清澈的眼,欲言又止地仿佛想說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我忍不住開口,盡量讓語氣自然平穩一些。

他于是不再猶豫:”你曾說過,來到這里之前,你是要去看圣影樂隊的演唱會?”

”是啊?!?

”也就是說……五十年后,圣影樂隊依然還在?”他原本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眸染上一抹光彩,那是蘊涵著無限希望和喜悅的眼神,也似蘊涵著無限夢想。

我愣愣地看著蒼白的臉頰已然明朗起來的張遲陌,他的嘴角也好像揚起微笑的弧度。原本過于冷峻的臉的輪廓漸漸柔和起來,籠上無比耀眼的光芒。

有夢想的人,才是最真實的人。而這樣的張遲陌,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他?

可是啊可是……我低頭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希望圣影樂隊能存在到什么時候?”

沒料到我會這么問,但張遲陌還是回答道:”到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永遠。”他的聲音清冷卻堅定,不帶什么感情卻又仿佛已融入他最深切的感情。我低著頭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但我依然能想像出他說這話時,笑容必定又深了,眼眸必定又亮了。這是他的夢想啊,多么執著、多么堅定、又多么美好的夢想。

注定也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我的心,一絲絲地被酸澀和悲哀包圍。

如果,如果我告訴他,還有一年,圣影就要解散了。還有一年,他的夢想,就要到盡頭了。還有一年……還有一年……五十年后的那個演唱會,只不過是個約定,也只是一個夢,一個還沒有結果的夢,一個因奶奶的離開已經無法圓滿的夢。那他的眼,還會這樣明亮清澄嗎?他的笑,還會這樣雖淡卻真摯嗎?他的心,還會這樣堅定而時刻充滿希望嗎?

我最終看向他,微笑著輕松地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如果圣影樂隊不再了,哪里還有什么演唱會?”

然后,我看見他唇角的笑。只是很淺淡的微笑,形狀優美的唇上揚起微微的弧度,卻是那樣真實深刻的笑,帶著純粹的快樂。

就算是為了這個,這樣一個表情,一個笑,我不后悔撒了謊。

我很少撒謊,因為從不需要撒謊,也并不在乎若不去掩蓋真相,結果究竟會怎樣。

可是,現在我在乎了。

卻是為了一個認識不過幾天,還算陌生的男子。一個生活在五十年前的男子,一個平素對什么都漠然,卻對自己夢想無比執著而充滿希望的男子。

一個讓我感到心痛的男子。

即使知道,不久以后,他會明白我騙了他,他的夢想無法實現,他會怨恨我。

自己就這樣掉進時間編織的網,掉進五十年前的那個時空。有什么要發生了,有什么已經發生了,而這些,我都是無法改變的。張遲陌素淡的笑,英俊的臉,從此深深印于我內心深處,也許只是同情,也許就是愛。這就是所謂的命運,還是他們說的那根系于手指末端那細細長長卻容易斷裂的紅線?這樣的愛情,從一開始就被打上注定無果的烙印。

如果我最后回到了屬于我的時空,這一切就會煙消云散嗎?不,不會的,如果回去,我也不是原來的我了,世界之于我也不是原來的世界了。愛情沒有所謂的永恒,但記憶會成為可怕的永恒,一年年纏繞著,揮之不去,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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