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物是人非
書名: 再難遇我們作者名: 江山墨染盡本章字數(shù): 3928字更新時間: 2018-11-24 01:19:39
常久沒有詳細地問我為了他做了什么,那早已不重要。我們只是倍加珍惜起僅剩的一個月。
林以遠如言壓下這件原本要鬧得滿城風雨的事。在電話中他明確地告訴我圣影樂隊會在二月解散,最后三場巡演取消。而在歌迷的強烈要求下,公司安排圣影在圣影公園舉行最后的演唱會,2月13日。
一個月就那樣匆匆地過,我再次明白,之于天地,人的力量是那樣渺小;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無能為力。
林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總能見她一個人默默發(fā)呆,或是注視著張遲陌許久都移不開目光,滿眼的傷痛。她對我說抱歉,說她什么也幫不上,什么也改變不了。而我也只能搖頭,輕輕拍她,笑著說沒必要。
她和張遲陌也是要分開了吧。我還記得,我對她說,不要離開他。其實她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相愛的兩個人,為什么一定要分開?但張遲陌的離開已是確鑿無疑的了。
或者會有另一種結果,他會帶她走,不管有著多大壓力。他們會一起面對未來的困難?
但她告訴我,張遲陌什么也沒跟她說。她還說,她騙了他,他也許已原諒她,但再不能回到從前。她還說,她是沒有資格留在他身旁的,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就會離開。但她還是不禁希望,那一天,永遠都不要來。
我只能沉默,然后開玩笑似的說:”聽天由命啦。”說這話時輕松的我,心里卻早已沉重難挨。
2月13日那天的中午,圣影樂隊的五個人還有我、林滟一起吃飯。
席間氣氛沉重,還是夏瑜最先打破:”別一副生離死別的表情,又不是從此以后再不相見。”可其實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這也許恰恰就是有生以來我們最后一次坐在一起。
”是啊,輕松一點吧,還要為晚上的演唱會養(yǎng)精蓄銳的呢。”何非也接著說道,”以前一直想說又說不出的話,現(xiàn)在就一并說出來吧!不要留下什么遺憾。”
”你說什么呢何非,我剛說不是生離死別,你就不要留下什么遺憾……偏偏跟我唱反調,找打啊!”夏瑜作勢拿起茶杯,就要往何非的臉上砸。
”哎哎,文明一點!”我阻止,”夏瑜你老那么暴力,虧你祖先進化那么多年!”
”夏瑜哥一直都是那樣的。”安知燦小小聲地說。
常久笑出聲,然后大家都笑了,總算恢復了一點從前的樣子。
叫了很多菜,也喝了許多酒,酒品一直不好的夏瑜醉了以后開始胡言亂語。但字字句句卻像錘子一樣砸在每個人的心上:”為什么要解散呢?……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無奈呢,何非、遲陌,你們不走可不可以?還和從前一樣無憂無慮地做著音樂可不可以?為什么過了那么多年,我們長大了,卻再沒從前那樣快樂了?……”
什么都變了,似水流年。
”夏瑜,你別喝了,晚上還有演出。”我皺眉使勁晃他,就差拿涼水潑上他的頭,真沒責任感啊,看看所有人,喝醉的只有他一個。
”我才沒醉呢!”夏瑜甩開我,”不是何非讓大家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嗎?我說,有什么不對?……雖然我很舍不得圣影,更不想讓它解散,但我還是要說,沒了圣影我們依然要活!并且要各自活得燦爛精彩!這就當做我們的約定好不好?好不好?何非?遲陌?常久?安弟弟?……”
大家都為他的話震動了,一時間包廂里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我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各自活得燦爛嗎……
”好。”安知燦第一個答應,”只有這樣,圣影才不會白白解散!”
何非笑了笑:”好啊。就算為了圣影,再怎么艱難的路也要走下去呢,我們還有大半輩子沒有過。”
常久走過來握著我的手,也笑了,綿遠而悠長,他看著我:”算是答應夏瑜,也是要和你說的。聽見沒有啊,蘇舞?”
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在淚光中回了他微笑,點頭應允。就算沒有彼此在身邊,還是要為夢想而努力,也許某一天我們會重逢,那時才會真正地了無遺憾,不為年少被迫的分別而后悔。
最后只剩下張遲陌,他卻遲遲沒有回答,冰澈的眼眸在轉向林滟時才有了一絲微妙的改變,他扯了扯薄唇,露出淺淺的笑。
那是我們的約定,即使分別,也要活得精彩。
晚上演唱會就要開始,我坐在觀眾席,想起從前的時光,傷感與歡樂又一并矛盾地襲來。抬手看看表,心想剛剛林滟說去洗手間怎么過了快二十分鐘還沒回來,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就要起身去看看,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去路,銀邊的眼鏡反射著舞臺上的光,直刺進我的眼睛。是林以遠。
”嗨。”他打招呼,我僵硬地笑了一下,就要脫口而出的”你怎么在這里”生生被咽了下去。這畢竟也算是他公司的事,他大老板出現(xiàn)在這里有什么不對?
他看了眼連個空空的座位:”不坐下嗎?”
于是我和他一起坐下,卻還是開口提醒:”那個是林滟的位置。”
”等她回來我就會起來。”
話音剛落,四周的燈光全滅。黑暗中響起歌迷們震耳欲聾的歡呼尖叫聲,演唱會開始了。
我于是很專注地開始看演唱會,仿佛要將舞臺上的一切都牢牢鐫刻在腦海。那個握著麥克,高聲歌唱的男人,我愛著,他也愛我。一首首歌過去,都是聽過的老歌了,卻仍是感動,淚水就在眼眶徘徊,沒有落下,就要落下。眼前一幕幕的往事,都過去了,卻永遠都要記住。
壓根忘了身邊還有個我最不想接觸的人,也沒有留意直到演出結束林滟都沒有回來。
正式演出告一段落,他們下臺稍作休息便會回來唱安可,這是一貫的規(guī)矩。四周的燈光亮起一些,我不經意地轉頭,才看見一直沒有離開,而看樣子似乎一直都在看我的林以遠。
”我會將常久推薦給美國的一家唱片公司,讓他到那里發(fā)展。”
我只是覺得好笑:”你是不相信我,所以非要讓他消失得一干二凈才可以嗎?”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美國那里有更寬廣的環(huán)境供他實現(xiàn)理想,而在那里,一兩件在國內驚天動地的緋聞是不算什么的。
林以遠聳肩,算是默認了,然后他離開。
他怎么想的已經不重要了,即使他是即將與我共度一生的人。他有些手段實在是過分了些,就算以愛為借口我也未必會接受。但以后的日子還會很長,我對他的反感會變淡,甚至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
可要說愛嗎……我看著再次登上舞臺,穿著黑衣,俊美得近乎妖異的男子,忽然覺得,我可能會獲得許久以來不相信也不奢求的天長地久。只不過,這是以失去他為代價。
三首安可曲結束,常久開始說話,場內那么多的歌迷竟安靜得就像沒一個人,全都屏息認真地聽著他的話,只有寥寥幾句,卻讓人銘記終身的話——
”來約定吧。
五十年后。
讓我們再次站在這個舞臺之上。
無論疾病或者死亡,我們都會回來,一起回來。
帶著那一曲永恒之歌,完成我們昔日無法完成的誓言。
到時候,你們還會來看我們的演出嗎?
一定會的,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證明——FOREVERSY”
天空,開始飄雪,一片一片。圣影公園成了淚水的海洋,而我,在周圍悲傷的哭泣聲中,仰起頭,看著雪花飛舞的天空。
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今年的冬天,特別冷。
我在哭泣的歌迷中起身,去尋找林滟。不好的預感像獸一樣啃噬著我的心,找遍了后臺、衛(wèi)生間,直到所有歌迷離開,手表的指針指向午夜,仍是一無所獲。
毫無疑問,她是離開了,在圣影最后的演唱會之前,回到原先的那個世界。她是離開了,連演唱會都沒有看,連道別都沒有說。我再次沖進后臺,那里只剩下常久和張遲陌。
今晚,是個無比痛苦的日子。就在今晚,我要永遠地和他分開。而張遲陌,他靠著墻坐在地下,頭埋在屈起的雙腿間,金發(fā)散亂。
”張遲陌!”我大聲地叫他,他緩緩抬起頭,冰封的眼眸……有透明的液體流下。細細的淚痕延著蒼白憔悴的臉頰蔓延。
”她走了,是吧。”聲音很輕很淡,似乎就要融化在空氣中,他看著我,卻像透過我看另一個人,”她還是走了……”
我想起對林滟說過的話:”這種人一旦愛上別人,就會愛得萬劫不復,你明白嗎?他也許不懂如何去愛,如何去對你好,可他愛你。如果你離開他,他還有音樂能支持著他的生命。但如果連音樂也失去……他會死。”
我跌坐在地,終于,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淚狂瀉而出,再也止不住。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看著走近我的常久,我無意識地伸手……就差一點,就要握住了,那只手,溫暖干燥,一如我們第一次相見……還有那么一點……
”蘇舞。”身后想起低沉的男聲,我和常久的手就那樣停留在半空中。緩緩回頭,看見林以遠的眼眸隱藏在鏡片后,看不出任何表情,”很晚了,該回去了。”
我仍是坐在原地,看著那只手。
那只手漸漸地遠了,又近了,有力地扶我起來。我的視線上移,先望向他頸間的十字架,閃閃發(fā)光。又望向他的臉。他沖我笑,笑容溫暖目光溫柔:”再見了,我愛你。”
”我也是。再見。”我綻出笑顏,同樣溫柔地說道,感受著他停留在我胳膊上的溫度一點一點淡去。最終,只剩下寒冷。
我一步步走向林以遠,他在我身后,那灼熱又痛苦的目光啊,不用看也能感受得到。沒有回頭,我沒有回頭,步伐平穩(wěn)而堅定。
然后,手被另一個人握住,我走出他的視線,離開他的世界,走向飄雪的黑夜,走向我的未來……
那里,沒有常久。
……
后來,他到了美國發(fā)展,從此世界搖滾樂壇上有了中國人的足跡。演奏作曲作詞一手包辦,俊美的外型和天籟般嗓音,就像神的寵兒,他紅得理所當然。他很成功,環(huán)球巡演時到達了我所在的城市。
夏瑜送來了門票,他和安知燦是僅有的與我聯(lián)絡的人。林以遠不可能不知道,卻沒有阻止我。于是,我去了。
卻只是站在演唱會場外,又在結束時離開。那時我已剪斷長發(fā),那時我的無名指上是那枚巨型鉆戒,那時我已懷上林以遠的孩子。
什么都變了,即使宣傳照上,他俊美依舊。
我想起他最后對我說的話:”我愛你,再見了。”多么諷刺,一別竟當真是生離死別。從此再沒見過他,只是從夏瑜那里零星地聽到他的消息。他轉入幕后,成為專業(yè)的詞曲作者。他的曲子曲曲都上排行榜,并創(chuàng)了最昂貴歌曲的記錄。他定居舊金山。他一輩子沒有結婚。
而夏瑜,在國內繼續(xù)發(fā)展音樂,做起音樂制作人,并成立了自己的唱片公司。安知燦將古典與流行融合,自創(chuàng)了獨一無二的鋼琴演奏方式,名揚海外。
又幾年后,在一次商業(yè)宴會上見到何非,他已繼承家業(yè),年少有為,成了著名的青年企業(yè)家。
我,也正如林滟所說,將兒時不切實際的幻想變?yōu)榭赡堋?
應該算是完滿了,多少年后,我們都實現(xiàn)了那個約定,即使分別,也要各自燦爛。即使已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卻獨獨張遲陌,失去了一切關于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