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來,夏瑜他們樂隊的排練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可苦了無辜的我,但誰讓夏瑜是我的青梅竹馬?又誰讓常久是我的男朋友?兩個字——認栽!有時甚至懷疑常久的告白根本就是夏瑜和何非那兩個陰險的小子施的美男計,但這懷疑的確太缺乏證據,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拜托,人家不像你想的那么無聊!
再說,如果真是美男計,我確信,搶先打沖鋒的絕對不會是常久,夏瑜一定會自告奮勇……
真恐怖,還是不要想了。
看著講臺上歷史老師正眉飛色舞地講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百無聊賴地轉筆,一邊看向正睡得香甜的夏瑜。這兩個月,他們每天最早也是練到晚上11點,而且這也是因為我的強烈抗議才停止的。也許志趣相投的人本身就很容易相處融洽,四個大男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自在快樂得很。如果不是在我家,我會很高興看見這一幕。
不過,說句實話,雖然我這個外行人說了實話也跟沒說一樣,他們本身的才華加上如此刻苦的練習,還有那一腔熱血——使得這個連名字還沒有的樂隊讓我越來越刮目相看……不僅每個成員都擁有絕妙的技巧,連樂隊的默契也根本不像剛組建了兩個月的樣子,這無不給人一種感覺——似乎,生來他們就是該在一起玩音樂,他們就是該在一起的。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而我和常久的相處,卻一成不變,與剛認識的時候相差無幾。
常久,中國人,1979年11月8日出生,在市七中的高三(2)班,身高184cm,體重69kg,最愛吃的水果和事物是無所謂,最喜歡的樂隊是NIRVANA。我知道的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夏瑜說過我,你當人家的女朋友當得有夠失敗。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但又有什么辦法?我不是那種愛好挖別人隱私的人,就算他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他如果不主動告訴我,我也決不會非要問個清楚。我是這么想的,如果他真的不想說,問了,得到的回答也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敷衍罷了,而這,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都說知道是為了了解,了解是為了更好的愛。那么,一無所知,是否就代表著無法了解,也無法去愛?
即使我知道這三者并無必然關聯,即使后來我也知道了很早很早我就了解了他,愛他,在知道他的一切之前。但我還是經常感到不安。
可,冷靜和理智都在告訴我,你要忍,也要等待。
畢竟,他最近都在忙著樂隊的事,我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寥寥無幾。而和我在一起談的無非也是樂隊與音樂,還有我。
而他,知道關于我的很多事。也許是我言語中的透露,也許是夏瑜漏風的嘴。他知道我有一對感情好得可以忘記有個親生女兒的父母,他知道我在遇見他前感情史是一片空白,他知道夏瑜和我不過是很鐵的哥們兒,他知道像我這樣雙子座的女孩有雙重性格,心里并不像外表那樣大大咧咧,對什么都滿不在乎。
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愛他。
但就現在這種情況,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本就不平衡的天平若再在下沉的那端放上最重的砝碼,那端會沉墜到最底,天平也會翻。
感情是不該用這來比喻的。但我已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或許是我的思想太灰暗太復雜,或許我應該把事情都看得簡單一點,這樣想著:常久是我的男朋友,而我喜歡他,真是天大的幸福!多么容易滿足,多么容易心安。
可畢竟只是或許,我永遠不可能這樣。連想想都覺得好笑。
在這時拉回飛出去的思緒,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仍然眉飛色舞的歷史老師身上。
都說高中時候談戀愛會影響學習,但就我看來,那都只是發生在自制力差或者太過感性的人身上。我當然不是,就這點,還是蠻自豪的。
就算走神也只是走幾十秒而已啦,現在,還是聽課吧。
放學的時候,我和夏瑜一起走出校門,卻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常久。他難得地穿著校服,白襯衫黑褲子,卻是隨意得很,我似乎都能算出他的襯衫扣子只系了幾個。
左手插著褲兜,右手夾著煙抽著。很是一副不良學生的樣子,如果再加上色彩斑斕的頭發或者密密排列銀光閃閃的耳釘效果一定會更好。但他的頭發仍是純粹的黑,只是比我剛認識他的時候長了點,襯得俊美的五官更加深邃,使他讓人覺得更加神秘和捉摸不透,周身也流露出一種”閑人勿近”的冷酷和高高在上。
而他,是不扎耳洞的,就像對發色的堅持。
這樣的常久,毫無疑問,吸引了眾多女生,甚至部分男生的注意。可他一派悠閑,不帶什么表情地吞云吐霧,目光中仿佛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很遙遠……我看著他,不知不覺停下腳步。他就站在馬路的另一端,可是為什么讓我覺得那樣遠?而他,竟讓我覺得那樣陌生?
怔忡之中,胳膊被夏瑜握住又帶著向前走:”你停下干什么,沒看人家等著呢嗎?還想表演牛郎織女隔河相望……哦不,隔路相望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無聲地罵著,再次抬起頭時,正與常久的視線交匯。
滿眼的笑意迎向我,瞬間,那個目中無人的他不見了,這讓我疑心剛才只是我的錯覺。
他轉身將煙扔到垃圾筒里,接著沖我笑,又向夏瑜打了招呼,說道:”我找蘇舞有點事。”言下之意,就是讓夏瑜快點閃人。
夏瑜笑嘻嘻,卻裝出很受傷的模樣:”雖然早知道你這小子重色輕友,不過你這么說還是讓我很傷心啊!”
”哦?”常久挑眉,眼往旁邊一瞟,”那就讓何非來安慰你受傷的心靈吧!”
”說什么呢?”何非走過來,看見張牙舞爪的夏瑜并不感到驚訝,反而皺眉顯出一臉無奈,”夏瑜,我跟你說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像個人!枉費你祖先進化了那么多年!”
想不到何非的損功也不是蓋的,我笑出聲:”人家本身條件有限,別為難他!”
”你們!你們!!……”夏瑜俊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我、何非還有常久,無比生氣憤怒的樣子,”狼狽為奸!!我……”
換來的不過是我和何非陰謀得逞后更加響亮輕快的笑聲。
目光不經意的掃過身邊的常久,然后定住。他也正是在笑著,不像我和何非那么可惡的大笑,而是安靜的微笑——好看的唇勾起上揚的弧度,狹長的眼微微瞇起。
可那深邃的眼,卻分明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在真心的愉悅和溫暖的感動后面,閃著絲絲寂寞。
我愣住。
為什么他會流露出這種表情呢?那種在他沒注意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寂寞;那種像深深根植在內心深處的寂寞。甚至,是那種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寂寞。
心臟突然像被什么扯著似的生生地疼。
我是在為他心疼。我非常明白。
右手忽然被一團溫暖攫住,這才驚覺自己的手不知何時變得無比冰涼。也這樣從煩亂的思緒中回神,最近走神的次數真是頻繁得超乎所想。
”那,我們走了。”常久低澈的嗓音響起。
何非揮手:”Bye!”
看來似乎已經氣消的夏瑜也懶懶地點頭:”再見。”
我笑著道別,然后隨著常久的步伐走著。”有什么事?”兩個月來,他還是第一次來學校找我,可現在又二話不說只是拉著我在街上走。表示一下疑惑總可以吧,雖然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跟著他的。
無論去哪兒。無論何時。
這樣想著,渾然不知道,多少年后,這終究只成了奢望。
他揚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約會,不行嗎?”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很沒用地跳快的心臟:”樂隊不練習?你還有這閑工夫來約會?”說完才發覺這話帶了多大的酸味,聽起來就像個不甘受忽視的怨婦。
偷偷地抬眼想確認他沒聽出我語氣的異樣,卻在聽見他的話后巴不得有個洞讓我鉆下去:”蘇舞,你是覺得我陪你的時間太少了嗎?”
”沒……沒有。”垂下頭,一世英明全毀在這小子手里了,悲哀啊!
”你臉紅了哦!”他伸出手指輕刮我滾燙的臉,并成功地讓它溫度再次上升。
真是毀了……我凄慘地閉了閉眼,又認命地嘆了口氣。卻在最后關頭死死攀附住僅存的一毫鎮靜,揚眉沖他挑釁地微笑,又用似真非真的口氣說:”是啊,太少了,讓我懷疑你是同性戀,就知道和夏瑜、何非還有張遲陌在一起哦。”
一層陰霾籠上他的雙眸,又迅速淡去,他唇邊的笑僵澀而不自然:”怎么會?我是想反正每天都能見到你啊。”
我裝作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把疑惑和不安深埋心底。這個謎樣的男人,遲早有一天讓我神經衰弱,又能怪誰,不過是自作自受。”那你今天又為什么找我?是真的有事吧?”
”是有事,也是想見你。”他選了個兩全的答案,得意洋洋地宣布。
暗中翻個白眼:”有事就快說。”
”陪我買東西。”
”你妹多大?”
”十三。”
”喜歡什么?”
”不太清楚。”
”……以前的禮物你都是怎么選的?”
”別人幫我挑。”
我徹底沉默,抱著雙臂無奈地看著眼前微笑得一臉無辜的男人。他所謂的有事,是陪他給他妹妹買生日禮物,這我勉強能接受。但他這樣大大咧咧,一副你隨便挑我不介意的神情,仿佛那妹妹是我的,而陪人買東西的是他。這著實讓我無話可說。
可,這妹妹不僅是他的,也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而且,他們的感情,非常之好。他這樣說完,我立刻有種感覺:他又在捉弄我。
老天,我知道我的思想是太過灰暗,可眼前這個男人……
再次無奈的嘆氣,我哼著說:”別人?是不是都是你那時的女朋友啊?”
驚訝地眨下眼,常久的笑好刺眼:”你怎么知道?”
狠狠地瞪他,明知他的話大多不可信,心里還是微微疼痛。不光是嫉妒,我知道。
邁開腳步,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商場里走,視線內各種商品一閃而過。我是在挑,只是沒怎么用心挑罷了。
他就在后面跟著我,人少時和我并排走,我不說話他也保持安靜。那種讓我越來越不知所措,無法鎮定下來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腳已開始感到酸痛,余光中他還是很悠閑自在的樣子,耀眼地吸引著一個個女人的目光。
心中窒悶的感覺更甚,索性在賣首飾的柜臺停下腳步,興趣缺缺地瀏覽著光彩奪目的項鏈、戒指,我隨口問他:”給你妹買個鉆戒吧。”
”鉆戒?這不是該送妹妹的吧。”
”有什么關系?我看這個就挺好……”惡意地指著一個最貴的白金鉆戒,我要笑不笑地看他,”就它吧。”
常久眉一揚,顯然已經知道了我是在惡作劇,卻很配合地繼續:”其實是你想要吧,那就直說,過生日我一定送你。”
笑容一斂,我皺眉斜睨他:”那可真謝謝你的心意了。”根本沒有當真。
就在要轉身離開的那一剎,視線忽然莫名地被一團銀白強烈地吸引了,我看著平放在黑色絨面上的一條項鏈,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條男式的十字架項鏈,白金質地,上面零星地鑲著碎鉆,相當個性的設計,矛盾地融合著硬朗、夸張、冷漠和柔和,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訴說著它是獨一無二。
沒有過多的考慮,竟看也沒看標簽上的價碼,我就決定買下它。
營業小姐開著票,常久才開口:”這個項鏈,是要送給我嗎?”
”再等個幾百年吧。”我笑著說。
”那你買它干什么?”
”我自己留著啊,等哪天遇見了我的真命天子,再送給他……”故意露出夸張的花癡表情,就差兩眼冒出金燦燦的星星。
”哎哎,你不用等了,他就在這兒。”他得意地指著自己,笑容滿面。
”去死。”低聲罵道,真不知他是不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呢!拿過小票,我走向收銀臺,讓他在原地等我。
其實,在看見那項鏈,被它吸引的同一刻,我就想道:它要是帶在常久的脖子上,會是多么契合。
卻沒有告訴他。而他,也許在笑鬧過后,不會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
看著收銀員刷卡,不禁有點良心不安,畢竟那么多的銀子一下就花掉的說。但心想那兩個逍遙在外的恩愛男女——我的父母又哪會在乎這點錢?就當他們冷落女兒的精神損失費好了。
邊自我安慰著,邊走回柜臺。
卻遠遠地看見常久瞬間僵滯的神色。緊抿的唇流露出決然的冷酷,臉色也仿佛蒼白許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某處,那是一種夾雜著痛苦和輕蔑,甚至仇恨與恥辱的目光,那是對我來說全然陌生的目光。
飛快地跑到他身邊,仿佛怕瞬間陌生的他就這樣離開似的,我拉住他的手,一面迅速將小票交給營業員,拿過項鏈。然后擠出一抹好燦爛的笑:”我想好給你妹妹買什么了!”
他的視線這才緩緩落到我的臉上,冰凍的雙眸出現融化的跡象,總是掛在唇角的那絲淡淡的笑,卻是沒有立刻恢復的:”什么呢?”
”走,我帶你去看。”
誰知剛走了幾步,身后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小久,你怎么在這里?”
溫暖從常久的指間退去,他停了腳步,動作艱澀的回頭,我便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一個非常俊美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卻顯得很年輕。狹長的鳳眼盈滿驚訝,美麗精致的五官、周身偏近妖艷的氣質……讓我感覺似曾相識的。
”你呢?”常久的手不知不覺握緊我,卻那樣冰涼。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感,神情也是冷漠如雕像。
”……陪朋友買東西。”男子笑了笑,薄唇勾起,說不清的妖媚,這樣的詞原來也是可以形容一個男人。而常久,雖然也是俊美得甚至妖異,卻沒有他那種媚,也比他多了幾分男子氣。
”朋友?”常久冷冷地笑,”是她?”長指一伸,指著不遠處一個正挑選著首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