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塵道友，不愧是傾塵道友。你都到了如此境地，卻還能有這般見識，果然有些獨到之處。”鴻鈞老祖口上這么說，但也不顯驚異，仍如往日一般。說起來，鴻鈞表面上與那些仙神似乎沒有多大差別，喜怒哀樂也不刻意掩飾，可真要仔細看的話，這些情緒卻又只是浮在表面，從來沒有深入心靈。

對這個問題，他并不打算隱瞞，于是直接回答道：“鴻鈞是鴻鈞，混元圣人是混元圣人，本不該一概而論，但二者皆為天道，對于非圣而言，卻也沒什么差別。至于其中微妙之處，道友日后自然會知曉的，我現(xiàn)在說了，只怕也意義不大。”

這句話，明確了鴻鈞與混元圣人并非完全對等的關(guān)系，但傾塵、明軒二人卻聽了出來，這重點并不在這里。在說明之中，鴻鈞老祖用的直接就是“鴻鈞”，而不是本該用作自稱的“我”。那么這就可以理解為，對于他而言，“鴻鈞”只是個稱謂，一個與“混元圣人”相對應(yīng)的名詞。“鴻鈞”這個詞，可以作為別人對他的稱呼，但并非對他的特指。

“果真如此，看來我猜的沒錯。”傾塵淺笑道。可聽他的話語，卻又仿佛只是確定了一個，他早已知道的事實。

不，他雖說是詢問，但明顯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這恐怕連確定都算不上，他只是把已經(jīng)知道的事說給鴻鈞聽聽，然后讓鴻鈞老祖自己說出后面的那番話。甚至，就連后面這番話語，或許他也本就了然。

“道友的演算之法冠絕洪荒，自然是不會錯的。”鴻鈞回答道。“但是有的事情，道友卻未必肯去考慮，那在旁人眼里，只怕就顯得不知了。”

“鴻鈞道兄，可是說完了？”傾塵聽了鴻鈞所說，卻是不置可否。

“我倒還有一句相勸。”鴻鈞繼續(xù)說道。“我所講之道，是為洪荒眾生而講，但以你們的根基福德，就算聽了也沒多大用處，不過徒費光陰而已。剩余幾次講道之時，若你們?nèi)栽诼吠局校筒槐貋砹耍彩〉帽疾▌诶壑唷！?

傾塵微微點了點頭，對其謝道：“也好，既然如此，那我與軒兒，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去吧，日后還會再見的。”鴻鈞將眼緩緩閉上，這便是請他們離去了。

“道兄且慢。”明軒知道鴻鈞已有送客之意，卻并不心急，而是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對其問道。“我們已經(jīng)見過兩次了吧？”

鴻鈞答道：“是。貧道第一次講道之時，你們并未前來。第二次講道，你們才首次登上了泰元峰，來到這紫霄宮。再算上這一次，那便是兩次了。”

明軒沉默了半響，忽然說道：“這次我們相見，是我與哥哥要離開。而等到再次見面的時候，那就輪到你走了。”

“天意如此，自是當(dāng)然。”鴻鈞將雙眸重又睜開，語氣平淡無比，宛若流水一樣。

“仙神本自逍遙，但隨心意而已，何必用天意作為托辭。”明軒看著鴻鈞的眼睛，卻絲毫不讓。“按照道兄的心意，想來是必定要走了？”

鴻鈞答道：“走與不走，又有什么分別？”

“鴻鈞雖是天道，但卻不為圣人。對道兄而言，確實是一樣的。”傾塵緩緩接口道，他看著鴻鈞老祖，若有所思。

“二位，請吧。”鴻鈞伸手虛托，輕輕往宮外指去。他要說的，已經(jīng)都說完了，那么他們，也該走了。

傾塵將手一拱，便帶著明軒往宮外走去，二人出了紫霄宮，明軒輕輕拉住傾塵的手，卻又突然回過頭來，看著那敞開的大門說道：“鴻鈞道兄，紫霄宮尚未到開放之日，讓我們進來，已經(jīng)是破例了。既然如此，想來道友，也不會讓我們這么簡單就離去的吧？”

“道友所料不差。”鴻鈞平緩的聲音從宮內(nèi)傳來。“我為二位道友設(shè)下了一重考驗，二位道友若是能過去，那自然是相安無事。但若是過不去，那就請二位，等貧道下次講道之后，再隨眾位仙神一同離開吧。”

明軒早已想到此事，她也不多言，只是問道：“這場考驗，什么時候開始？”

鴻鈞答道：“當(dāng)你覺得應(yīng)該開始之時，就已經(jīng)開始了。”

明軒又問：“那怎樣才會結(jié)束？”

“當(dāng)你認(rèn)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之時，自然就結(jié)束了。”這句話一說完，紫霄宮的大門也就隨之關(guān)上，一如先前未曾打開時的樣子。這就意味著，紫霄宮的主人鴻鈞老祖，現(xiàn)在便不會再回答他們二人的問題了。而這扇門再要開啟之時，那也是第三次，昆侖玉京山傳道之日。

“我覺得應(yīng)該開始時就開始了，我覺得已經(jīng)結(jié)束時就結(jié)束？”明軒跟著傾塵在泰元峰上行走，口中卻是不停。“他說的倒是輕巧。要按我的性子，那當(dāng)然是剛剛踏出宮門時就開始，而現(xiàn)在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真的嗎？”傾塵笑了笑，他停下來看了明軒一眼，不置可否。

“考驗畢竟是考驗，鴻鈞道兄自是順應(yīng)天道而行，那就不是想要難為我們。”明軒伸指凌空虛劃，紫色的光華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他倒也是客氣，竟然親自為我們的道路，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新的開始。那么這場考驗，雖說是考驗，但對我們必定有所幫助。若是實在不濟，大不了就等上幾萬年，紫霄宮重開之日，我們亦可脫身而去。只是這樣的話，那收獲只怕就會少上許多。”

“軒兒。”傾塵見明軒以星光游戲，忽而伸出右手將明軒的手指按回，而星光也隨之湮滅。“你平時總是與我在一起，很少顯露出自己的主見。”

“有傾塵哥哥在，我又何必去想那么多。”明軒將手從傾塵手中抽回，語氣中流露出幾分不解。

“你亦是紫微星上所出，本就是位獨當(dāng)一面的大能。”傾塵淡淡地說道。

明軒疑惑地看著他，并不回答，而傾塵看出了她的遲疑，便繼續(xù)說道：“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做任何決定。這場考驗，一切但憑你的決斷。”

明軒聽了這話，終于正色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跟你走。”傾塵將云影扇一搖，顯得很是悠閑。

“好。”明軒立即應(yīng)道，她眼中充滿著堅定的神色。

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通往山下的玉石臺階，直面鴻鈞老祖親自設(shè)下的考驗。

紫霄宮中，回蕩著一句悠長的嘆息：“這條道路，注定了只這二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