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終有盡，就算董雙成刻意延長了路途，就算她故意放緩了腳步，眾人也終于到了群玉山下。橋下是熊熊燃起的寄香幽火，而往前再踏一步，便是出了大衍周天陣，離開了西昆侖。但董雙成卻不走了，眾人也都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前進。

“昆山之玉瑱，而塵垢弗能污也。這西昆侖，真是一處清靜之地，可安天下之民。”

雙笙的話語，在雪橋上清脆地響起。雖然大家都不愿意開口，但是在這個時候，必須有人來打破這沉寂的場面。

“或許吧。洪荒如今戰亂已起，我這群玉山，也不過是偏安一隅。”西靈娘娘從橋上往下看去，此時紅日初升，山中已有仙靈正在行走。她如今雖允許別人進入西昆侖，但這些人也只能在群玉山脈之內行動，那伊川湖與昆侖島，自然是不會對外人隨便開放的。

“蒼靈之墟遠在東海，但連北海的鯤鵬一族都被龍族趕走，只怕那里的情況，和這里也沒多少區別。”東華帝君遙望向東方，不禁嘆息一聲。他對這些爭斗，實在沒什么興趣，更加不打算參與其中，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這些散修們，雖說只是一盤散沙，但是凝聚在一起，卻也不失為一股強大的力量。”傾塵忽然說道。他似乎只是隨口一提，卻又仿佛意有所指。

“縱使如此，我也不想去動用這股力量。”西靈娘娘愣了愣。她隨即反應了過來，略微一思索，便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倘若他們胡作非為，我這西昆侖，也就容不下他們了。”

“你雖無意，但別人卻有心。”傾塵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聽他的語氣，也不像是在規勸。“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你也身不由己。”

“數盡整個洪荒，能算計到我頭上的，也不會超過三人。”

西王母的話語鏗鏘有聲，此時她面露威儀，素白色的衣角揚起，發出獵獵風聲。她那演算天機之法本就神秘莫測，更兼昆侖寶鏡在手，自然有說出這話的底氣。

“已經是群玉山下了，就到這里吧。”傾塵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耽誤了太久，現在也該離別了。

“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大家才能再度相見。”東華帝君呢喃自語，也不知是要說與誰聽。

傾塵指了指無盡蒼穹，微微笑道：“想念之時，那便看看天上的星星，就當是見到我與軒兒了。”

“你們出自星空不假，但混沌星辰，皆乃大道顯化而成。就算是星夜，也不過三百六十三顆，加上白晝的太陽星，也還少了一顆。”西王母假意微嗔。“最重要的那顆。”

明軒淡然一笑：“紫微星光，平時不降洪荒。只有混沌之中，才能看見。”

“去吧。”西靈娘娘不再多留，她只能期盼他們早日歸來。

董雙成早已把路讓開，前方便是玉京山腳的玉石臺階。

“再見。”傾塵最后看了他們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沿著玉石臺階向山上走去。

“雙成姐姐，若有閑暇，記得為我和星淚哥哥演奏玉笙。”雙笙慌忙趕上前去，化作一枚玉針，落入了明軒的袖中。

“好。”

雪橋漸漸遠去，妙靈宮的主人回到了龍月城中。

西王母何等威儀，自然不會做出兒女姿態。她面上神色不改，只是伸手一點，將一面造化玉鏡立在瑤臺的桌上，斜斜映照著天空。

微風揚起，風中帶著一抹珠光。“滴答”一聲輕響，淚珠落入了水中，一圈漣漪蕩漾開來，打破了瑤池的寧靜。西昆侖有眾花仙居住，四季皆是百花盛放，是以這瑤池之中，平日里也滿是花影。漣漪漸漸向四周擴散，那百花在水中的倒影，也隨之晃動，隱隱連為一體。

玉京山。

此時還未到紫霄宮開的日子，玉石臺階上，只有一紫一藍兩個身影。

他們沒有再去東昆侖，而是直接上了泰元峰。這并非他們心高氣傲，不將三清放在眼里，而是因為在昨夜的詳談之中，東王公與西王母已經告訴了他們東昆侖如今的情況。

昆侖山脈，以玉京山為界，分為東昆侖與西昆侖兩地。東昆侖為三清的居所，若說名氣，比起西昆侖還要略勝上一些。畢竟太清、玉清與上清共是三位，而西靈娘娘，終究只是一人。

可太上老君修太上忘情之道，本就順其自然，更是不愿管那些爭端之事。后來他收了玄都大法師為開山弟子，又聲明其就是關門弟子，便算是留下了傳承。元始天尊對門下要求極高，他自忖弟子難尋，便也不想去刻意尋找，而是打算靜候時機。玉宸道君見洪荒已然紛亂，一時也無心收徒。于是他們用混元一氣太清符，結成兩儀微塵大陣將道場護住，便各自閉關去了。玄都入門不久，況且也與其師一般深居簡出，故而東昆侖這等福地，竟比西昆侖還要清凈幾分。

玉京山呈現于眾人面前，并無封鎖之意，但此處畢竟是鴻鈞老祖的道場，三族再要爭奪天地歸屬，也不敢擾亂此地。至于其他仙神，也都是如此想法，并不愿留在這里打擾。所以在這座山上，仍是一片安寧祥和的景色。

傾塵、明軒二人也不急著登上泰元峰，反倒還有些閑心去看看周圍風景，傾塵忽然一笑，向明軒問道：“軒兒，可還記得，我們初次得知鴻鈞道兄要講道之事？”

“自是記得。”明軒點了點頭。“當時我卻沒想到，你早就想好了要去大荒山走那一遭。”

“紫霄宮傳道之時，這條玉石臺階，可謂是熙熙攘攘。”傾塵嘆息一聲，腳步卻一點不停。“可這不講道了，那也就是冷冷清清，并不比混沌中好上多少。”

“這是眾生敬畏鴻鈞前輩，不肯打擾。”明軒語氣平緩。“正如眾仙不愿擾了混沌的清凈，所以平時都不涉足其中。”

“那你倒是說說，九次傳道之后，這里又將如何？”

······

兩人邊走邊聊，不多時便將玉石臺階走盡，到了泰元峰頂。

紫霄宮前，傾塵面對緊閉的宮門，朗聲道：“鴻鈞道兄，可愿開宮門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