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艷離開燕竹館就直奔張隱的家中。剛到了張隱家所在的那條街上，遠遠就看見院門大開，那叫紅兒的女童正坐在門口拍著藤球。衛艷靠近了去問：“你怎么在這兒玩，你家先生呢？”紅兒聽有人問他，順勢將藤球抱了起來，抬眼一看卻來人正是衛艷，便答道：“先生他還沒回來。我在院里待著煩了，就跑來這里等他。”衛艷又問：“那五……張先生他一般什么時候回來？”“一般不到晌午就能回來，今天算是晚了。”紅兒又看了看衛艷，說道：“女先生是先生的師兄，還請進屋先行休息吧。”衛艷搖了搖頭，說道：“我多半猜到你家先生在哪了，我這就過去找他。”紅兒聽了衛艷的話深信不疑，說道：“那女先生可要叫先生早些回來。”衛艷笑著摸了摸紅兒的腦袋，道：“回去吧，別坐在門邊了。要沒吃飯也不用等了。”紅兒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是先生的師兄說的，那紅兒就照做了。”說罷，一手抱著藤球，一手就去關大院的門。衛艷看她吃力關門的模樣，一瞬間好像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在黃山諸峰，她也是這般站在張隱的身前，一次又一次費力的扔出手中的飛鏢……頓時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衛艷沖紅兒笑了一笑，轉身又離開了張隱家。她知道現下也只有王莽的府邸才是她該去的地方了。

待衛艷趕到王莽府外的時候，王莽府外面已擠滿了一圈人。衛艷見狀心想：“莫不是加九錫的事情，今日在朝堂上眾大臣附議，這剛下了朝就都來趕著拜賀了？”可是定睛觀瞧卻發現絕大多數的人只是平頭百姓，而且門外的侍衛也比平日多了不少。

衛艷好奇的擠進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擠出了圈，就看見管家負著雙手在門外來回踱步。他神色顯得無比焦慮，一邊走著還不時停下來嚷著：“諸位鄰里鄉親，都別在門外堵著了。真沒什么好看的，還請諸位趕緊散了去吧。”

眾人聽罷，非但沒有散去，反而一個個將頭伸的更長，踮起腳來朝門縫里瞧去。哪怕什么也看不著，卻也顯的津津有味。

衛艷見眾人這般，有些不理解。她站在人群之中，本想著應該有人會去議論王莽府中發生的事情，她好從旁得知。可更令他不解的是，眾人不僅伸長了脖子去看，更是側足了身子去聽，生怕錯過了什么。

衛艷心覺奇怪，剛想找人問個明白，卻看見一眾王莽府中的家仆拎著大大小小的水桶從側門出跑了出來，站在門前的管家見狀趕忙說道：“快快快，都快去把那些東西擦掉！老爺還在氣頭上，你們倒是快些跑啊！”

那一眾家仆聽罷忙不迭的加快步伐，桶中的清水都濺出不少散在地上。等一眾家仆都到了大門前，管家巡視了一圈，卻又氣的直跳腳，他用手指著大門上面，怪叫道：“一群飯桶，梯子呢？梯子呢？你們一個個都能飛上去擦不成？”

他這一陣怪叫，把一眾家仆嚇的臉都綠了幾綠，而衛艷卻隨著管家手指的位置看去，才發現王莽府大門的牌匾上，竟被人用鮮紅的血液潑了個遍，模樣甚是駭人。衛艷暗暗吃了一驚，方才自己沒有注意，需知道，大門處被人潑血，乃是辟除不祥或抵御邪靈的方式。可是這血卻偏偏被人潑到了牌匾上，更是潑到了當朝大司馬大將軍，安漢公攝皇帝王莽王大人家中的。這其中的意味就完全變了。

衛艷這才知道為何一眾人等都只是離著幾丈遠默默看著，卻又一個個都不敢說話。萬一哪個說的不對，被王家的人抓去做個替死鬼，可就劃不來了。但是向這樣的熱鬧又確實難得一見，好事者能多看一眼，就是多賺了一眼。

“你們幾個倒是給我使些力氣！怎么擦了半天也擦不掉？”那邊王府的管家又開始怪叫起來，他見上去的兩個家仆擦了幾下連個紅印都沒擦去，不由覺得這班人又是在出工不出力。可是這個當口，哪個糊涂蛋會明目張膽的做這勾當？只看一個家仆面露苦色的朝管家說道：“大……大管家，這，這可是黑狗血……都，都快凝干了。”

“我不管是什么東西，你就給我使勁擦。”管家聽罷一撮小胡都氣上了天，大叫道：“擦不掉，我家法伺候你！”

那家仆一聽“家法”二字，渾身一陣哆嗦，用上吃奶的力氣將抹布蹭著那鮮紅的牌匾。

可也就在這時，王府的大門呼啦一聲被打了開，一位衣著華麗的男子連滾帶爬的被人攆了出來。他幾個跟頭扶倒在地，身后的衣裳還帶著幾道血痕，顯然在被轟出來前就已被鞭子抽打過。

隨后，大門里王莽打頭走了出來，身后十來個大臣，甚至連夫人王氏和王莽的幾個子女也一并走了出來。當然，張隱也在其中。

“你們都在搞什么東西？都給撤了去，還嫌不夠丟人！”王莽剛一出門就看見一幫家仆又是爬梯子又是遞水桶，門前濕漉漉的好一片狼藉，不由先發了通火。隨后又看見趴在地上那男子，更是怒火中燒，喝到：“逆子！當著左右鄰里，當著朝中一幫重臣，當著我王家一家老小，說！這東西是誰干的！”

趴在地上那人緩緩抬起頭來，這下在場眾人才看的真切，此人竟是王莽的長子王宇。

王宇滿臉淚痕，再附上一掬塵土，顯得鬼怪相似。他又驚又怕，只搗頭如蒜，口中含糊念道：“父上，小兒知錯啦，父上，小兒知錯啦。”

“閉嘴！我只叫你為何做這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天下人聽！其他的不必多言！”王莽長袖一揮，不由分說的對自己的長子王宇吼道，臉色已是鐵青。

王宇見父親這般，嚇得涕淚橫流，更是磕頭出血，已不成人形。他磕了一陣，見沒一人出聲，慌忙中立直了上身，以跪帶步竄到臺階之上，左右拜首，惶恐不可終日，尖叫道：“母親大人救我！諸位大臣救我！救我，救我！我不能隨二弟一同去了！”

“誰來給我把他嘴巴堵上！”王莽見王宇這般，幾欲自己沖過去給他兩個巴掌，但現下整條大街的人都在看著，他不得不立在原地，可眼睛里卻要噴出火來。

但王莽一聲令下，竟無一人敢上前制止王宇，氣的王莽再也耐不住性子，徑直走到一名侍衛面前，抬手就是七八個耳光，怒吼道：“當真要老夫親自動手？”

那名侍衛被王莽打的蒙了，可隨即反應過來，連忙沖向王宇用手按住他的嘴巴。一旁幾個侍衛見狀也沖了過去，幾個人連拖帶拽把王宇拉到一邊。

王莽見王宇給帶走，這才消了些氣。但剛才他用力過猛，連帶著余火未消，只能站在原地大聲喘氣。可他喘著喘著竟突然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