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作為東周國國都,繁華程度不用多說,即便此刻已是深夜,大街小巷里依舊燈火闌珊,人聲不斷。
東周國作為神諭大陸四大國家之一,占據東部沿海地段,海運發達,國運昌隆,千年來占據東部無人敢犯,縱是其余三大國也不敢輕惹事端。不過在十六年前東周國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的景文皇帝一夜之間被其弟周瑞武暗殺篡位,據說景文皇帝一脈無一幸存。
如今距離當年那場宮變已經過去十六年,周瑞武奪位后國號景武,十六年來景武皇帝表現出明顯超出景文先帝的治國能力,竟是硬生生將宮變帶來的惡劣影響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程度上,十六年間東周國只有過幾次小勢力復辟都被景武皇帝以鐵血手段鎮壓。
當然,對于尋常老百姓來說其實并不如何在乎當權者是誰,只要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景文景武又有什么區別。
長安城就像是一頭蟄伏在黑夜中的巨大野獸,控制六合八荒,而那座紫禁城就是巨獸的心臟。
此時此刻在皇宮深處,皇帝還沒有歇息,十六年的時間在這位英武君王的臉上還是留下了痕跡,眼角多了些皺紋,但整個人同時也顯得更加不怒自威,眼神里的威嚴不容任何人挑釁。
聽完了身前老丞相的匯報,皇帝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淡淡道:“今夏將至,各地防暑措施都安排了嗎?”
“回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當。”老丞相低頭道。
“嗯,這些年多虧了有老丞相輔佐,朕少了很多事啊。”
“為陛下分憂乃老臣職責所在。”老丞相身子彎得更低,瘦弱的身軀讓人忍不住覺得他要一頭栽倒在地。
皇帝擺了擺手,走到窗前,突然道:“今年是第十六年了吧?”
“是。”
“時間過得真快啊……”皇帝輕輕捻著手指,若有所思。
“是。”老丞相低聲道,“陛下,這么些年過去了,要不要老臣再派人去查查……”
“查什么?”皇帝淡淡道,“懸庭教都不急著去查,我們急什么?”
不知此話觸及到了什么,老丞相沉默不語。
皇帝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道:“無妨,朕能容下那么多人,難道還不能多容一個?”
“是……”老丞深深彎腰相應下,又想起一事,試探道,“陛下,清照公主還沒回宮么?”
想到那個女兒,皇帝眼中多了一絲柔情,卻也有些無奈:“她不喜歡這宮中生活,想出去走走就由她去吧……”
“清照公主生性善良,且天資聰慧,不會有事的。”
皇帝微微頷首:“不過等她這次回來,朕要和她聊一聊。”
……
……
張延云并不知道遙遠長安城發生在這個國家兩個最有權男人之間的談話,他只是靜靜坐在床上,靠著墻壁,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與銀色月光交融。
書籍隨意擱在身旁的被褥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就這樣坐著,直到晨雞將啼,他才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晌午,他才醒過來,靠著墻的肩膀酸得生疼,腹中感覺十分饑餓。
他想起昨天的事,悠悠嘆了口氣,收拾好床褥,起身洗漱完畢推門而出,門外的陽光晃了他的眼。
門外一直等候著的陸家丫鬟輕邁蓮步,柔聲道:“張公子,你醒了,少爺吩咐過,只要你醒了,廚房的飯菜熱一熱就會送來,如果公子想出府,用完飯之后就可以。”
張延云長那么大哪里被人服侍過,更何況還是如此嬌滴滴的一位姑娘,頓時臉上就有些燙,連忙擺手道:“不用那么麻煩的,我可以自己做飯。”
“公子是客人,哪有客人做飯的道理?少爺一片心意,還望公子不要推辭。”
張延云實在不會應付這種局面,只能絞盡腦汁想些話題:“那……那個,陸兄去哪了?”
丫鬟道:“少爺和芊芊姑娘出去逛街了,好像說今天是芊芊姑娘的生日。”
啊……張延云心一沉。
是啊,人家郎才女貌當然天天呆在一起,自己沒事問這茬干嘛?不過,今天是芊芊的生日嗎?怎么我竟然忘了?
不過……記得又如何呢?
丫鬟見張延云有些出神,又欠身行了一禮退后幾步道:“公子先回房小憩片刻,我去廚房看看。”
……
飯菜很美味,可惜現在的張延云卻毫無食欲,他的腦中總想著今天是沐芊芊的生日,他想起了前幾次沐芊芊過生日的時候。
去年的時候,他陪她坐船繞著東江小鎮逛了一整圈,小東流的淙淙流水從船下流過,他撐著桿,她坐在橋頭輕聲哼唱;
前年的時候,他為了她做了一盞河燈,河燈上有兩個小人,一男一女,燈火就在小人之間蕩漾,映著他和她的臉;
大前年的時候,他和她一起去城東廟會,廟會上有算命先生硬拉著二人算命,說他們命中注定;
那么,今年呢?
他曾答應她,今年她過生日的時候會在夜晚為她獻上一場浩大的焰火盛會。
焰火很貴,他默默攢了一年的銀兩,到現在還是不太夠。
更何況就算攢夠了錢,現在又能怎樣呢?
她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啊!!!
越想越澀,張延云默默捂住胸口,靈魂深處被強烈克制著的火種愈來愈兇。
它要燃燒!
它要炸裂!
它要……告訴她!!!
告訴她,我們曾經上學放學一起走過的那條路上那種無名小花又開了;
告訴她,她最愛吃的那家李記燒餅鋪子的大黃狗又生了七只崽;
告訴她,還想和她一起上學;
告訴她,想被她欺負;
告訴她,我……喜歡她啊!!!
“嘭”
他撞倒桌椅,撞倒端菜進屋的下人,不顧一切地跑出去。
芊芊,你在哪里!?
……
陸文清覺得今天沐芊芊有些心不在焉,這條首飾街他經常陪母親來,在這看到的每個女子眼眸里都熠熠生光,每個男人的錢袋都迅速干癟。
但是沐芊芊從剛才到現在竟似乎沒在首飾上掃過一眼,她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似乎遮掩著不為人知的心事。
“芊芊,你怎么了?”陸文清小心地捏捏她的手,柔聲問道,“難道你不喜歡這些首飾嗎?如果你不喜歡,我帶你去別處玩。”
沐芊芊搖搖頭,略帶抱歉道:“我沒事。可能是因為之前沒來過這里吧……一時有些不適應。”
不適應?怎么可能?
陸文清讓自己不去想有的沒的,輕聲說道:“那我們去城東廟吧?據說今天那里有廟會,很熱鬧的。”
“廟會……”沐芊芊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幾年前那場廟會,歌舞雜技,還有那個算命先生……
“延云,你在哪里?”沐芊芊不自覺地輕聲說道。
……
陸文清聽清了,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他下意識后退了幾步,目光越過沐芊芊的肩膀,看到首飾街的那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氣喘吁吁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