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顫抖。

整個柳洞寺在顫抖。

整個圓藏山在顫抖。

整個冬木市都在顫抖。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這是————”

安哥拉曼紐的身形還在石階之上，隨著顫動的石階一齊抖動著身軀，他的笑容在臉上扭動變換，一直拉長拉長，拉長拉長，蔓延到整個身軀，就像在黑色泥潭中浮出白色的牛奶一樣的線，最終勾勒出詭異的花紋。

地面的石階再開裂，整個森林的樹木在傾塌，林鳥驚恐地竄起，在空中慌張地亂騰。山門在振動中彎折，柳洞寺的石墻在顫動，彎曲，崩裂成磚石的碎塊崩落。

“士郎！！！！！！！！！”

saber大吼一聲，抱起衛宮士郎騰空而起，一塊巨大的山石在下一秒墜落到他們剛才的位置。其余的servant也各自躲閃開，archer抱著遠坂，caster抱著葛木宗一郎，Lancer一個人。

安哥拉曼紐沒有動，它的身體在崩壞，在隨著這個世界一齊崩壞，它的身體在融化，在向外噴射出黑色的墨汁，最終化作一攤黑色的泥。

下一刻，他們看見整個柳洞寺轟然倒塌，隆隆地向下滾落，在暗夜中激起黑色的揚塵，將安哥拉曼紐的尸體徹底掩埋。

佐佐木小次郎沒有走，他收起長刀，凝望著顫抖的月色，守著自己心愛的山門，一齊化作了灰燼。

**

空中。

“這他媽是怎么回事！”Lancer吼道。為了蓋過周圍的世界崩塌的巨大響聲。

“那個家伙瘋了！！” archer也吼道，“它殺了自己，但它的身上有和這個時間結界的契約！！！”

“所以，他死了，這個結界就會整個崩塌？？”

“我們該怎么走！！”saber也吼道。

“…………”

“士郎！！！”

衛宮士郎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沒有想到一切會變成這樣，他們在崩塌的圓藏山上閃避跳躍，朝著山下疾行，但是山下的是城市也在崩壞。

衛宮士郎抱著saber，感受著灼熱的空氣撞擊這自己的臉，看見前方的柳洞寺，所有的樓房都在傾倒，所有的道路都在塌陷，一切化作無邊的火海。

“切嗣……”

地獄。

又見到地獄了。

士郎轉頭看向紅A，archer抱著遠坂，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他的臉上映著遠處的火光，一片黯淡的通紅。

他的手上投影出一個紫紅色的東西，衛宮士郎認識，那是【熾天覆七重圓環】，熾天覆七重圓環將archer和凜罩在其中，暫時保護著他們。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山下。

一切都在燃燒，在劇烈振動，地面已經根本不是地面了，簡直像是一口極大的鍋，將真個冬木市的生靈放在里面熬煎。

根本站不住。servant靠著各自的本領躲避著飛濺的山石、破碎的門窗與火焰。

“小鬼！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嗎！！！你告訴我現在該怎么處理！！這什么時候能停下來！！！”

“如果只是這樣，還算好的。”archer突然說了一句。他指向前方。

“不單單是那邊，你們看周圍，那是什么？”archer的聲音平靜。

漆黑的夜被火光點燃，一切都顯得不可見而混亂，然而，即使是這樣這些servant也看見了那個。

絕望的景象。

遠處的黑暗與火光，顯得參差不齊。

就像是圖畫突然碎裂，碎成一片一片那樣。

不斷地碎裂，直到碎成再也無法粉碎的齏粉。

“這是……空間……崩壞……” caster臉色蒼白。

“答對了。” archer說，“衛宮士郎，你記得吧，就是你之前在冬木市邊緣看見的那個。”他轉向衛宮士郎。衛宮士郎沒有說話，臉色堅硬如鐵。

“現在它死了，要拉整個冬木市來陪葬了。”

**

不知道在這個崩壞的地獄中掙扎了多久。

衛宮士郎不記得了，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分鐘。他只記得saber。saber抱著自己，不斷地躲閃。他看見saber手中的劍閃爍著金色的光，斬斷一切的飛石，一切襲來的危險。

saber抱著衛宮士郎，在崩壞的空間中不斷穿梭。

其他人已經不知道哪去了。在這個世界的燃燒中，在空間的崩壞中，他們最終被沖散了。衛宮士郎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剛才還隱約能聽見caster的尖叫，現在已經聽不到了，只有周圍持續不斷的巨大的隆隆聲。

冬木市已經不是之前燃燒的樣子了。

空間的崩壞還在繼續，將每一個完整的地方繼續分解。

衛宮士郎想到萬花筒。

紅黑兩色的萬花筒。被肢解的地獄。

永不停止。

“此世界全部之惡……”他喃喃。

“士郎……”

“安哥拉——曼紐——！！”他突然吼道。

沒有回應。

“saber！告訴我，難道就不存在一種寶具可以抵抗這種崩壞嗎！！”

“……士郎，即使存在這種寶具，又怎么樣。”saber望著衛宮士郎。

“我……”

“如果可以，archer早就已經投影出來了。他都達不到的境界，恐怕士郎現在也難以做到。”

“……”

衛宮士郎默默看著saber。她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衛宮士郎不知道saber是什么時候知道他和archer關系的。也許是剛才，也許她其實一直都知曉。

沉默，saber也沉默。

空間還在繼續崩壞，他們現在躲藏的地方已經逐漸開裂，但他們已經無處可去，因為周圍已經全部是空間的碎塊。這種崩壞，也許不到一切化作粉末，就不會停止。

衛宮士郎知道，這次也許難以挽回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對一個不起眼的點的考慮不周，卻造成了致命的后果。他想起很久以前切嗣說”正義的伙伴“這個詞的時候臉上的無奈與落寞，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他沒有想保護所有人，但是像保護盡可能多的人，他沒有想保護所有的勢力，但至少想保護自己所認同的一方。

心太大，而真實的自己太過弱小。

但衛宮士郎不會承認的。他永遠不會。

“也許是無法扭轉了。”衛宮說，“但即使是這樣，我也想保護你。”

“士郎？”

“衛宮士郎，“他對著自己言語。”想象……想象……想象一個寶具……”

他握著saber的手。

窮盡想象。

“讓我，可以保護她。”

**

嗡ˉˉ——ˉˉ——ˉˉ——ˉˉ————————————

”這是……！？”

衛宮士郎感到身體輕盈。

一個金色的長形的東西浮現在他們面前。

金光緩緩褪去。

“怎么可能……”

saber注視著這個寶具，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像是看見了神跡。

“士郎！！！把這個——！！”

她拿起自己的王者之劍！

“放進去！！”

“這是？？”衛宮士郎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投影出來的，自己剛才，或許根本就沒有投影。他只是在想象，懷著保護身邊這個女孩的強烈的愿望。

“王者之劍的劍鞘！！”saber的聲音透露著異樣的興奮，”這曾是我的寶具，是我曾經遺失的劍鞘，也是最強的防御寶具！！“

“名曰——阿瓦隆！”

他看了saber一眼，看見了她眼中光芒的閃爍，于是便不再忐忑和猶豫。

他們兩人一起，緩緩將圣劍，插入阿瓦隆之鞘內！

圣劍入鞘的一刻，溫和的光芒從劍鞘擴散開來，那光芒明亮，但不刺眼。它緩緩地擴大，將saber和衛宮士郎籠入其中————

衛宮士郎感覺身處平靜的海洋，溫暖與柔軟的海水將自己包裹，外面的震動通通離自己遠去。

很長很長的時間，他眼前只有金色的一片。

他沒有注意到，一直和自己相握的saber的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松開。

直到一個時間點。

終于，一切再次敞開。

**

崩壞已經結束。一切已經停止。

在他眼前的，是結界崩壞后的冬木。

七零八落的空間，依舊是破碎的萬花筒狀，只是比之前更加細碎，根本無法辨認出任何完整的景物。

一切停止了。

任何聲音與移動的物體都不存在了。

絕對的寂，與靜。

“這是……冬木？”

他轉向身邊。

一個人也沒有。

saber已經不在了。

明明saber應該是和自己一起被阿瓦隆守護，但怎么會？？？

怎么會……

他茫然望著千分萬裂的寂靜的冬木，緩緩垂下手臂。

最后的最后，整個冬木市，只剩下衛宮士郎一個人。

**

衛宮士郎默默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就在他以為再也無法挽回的時候。

突然，空中出現了聲音。

“衛宮士郎。”

熟悉的音調。那個令他極度的厭惡，但現在卻極度渴望的聲音。

再次，出現了。

”怎么……可能……”

衛宮士郎木然四顧，什么也沒看到。

“衛宮士郎，圣杯戰爭結束了。你希望，讓圣杯戰爭再次重啟么？”

“……你是……誰？？”

“我是圣杯。”那個聲音回答。

“不……你不可能是圣杯……你也不是安哥拉曼紐……它已經死了。”

“不錯，安哥拉曼紐已經死了。現在你聽到的聲音，來源于‘結界意志’。”那聲音立刻改口。

“結界意志？”

“是的，現在與你對話的，是這個時間結界的意志。不過我現在擁有安哥拉曼紐的人格。”

衛宮士郎頓了兩秒。

“不可能，怎么會出現這種東西……”

“你還希望圣杯戰爭重新開始么？衛宮士郎？”那個聲音再次問道。

“如果我許下愿望，能再次重啟？”

“是的。”

“不可能，你既不是圣杯，也不是安哥拉曼紐，怎么可能具有接受愿望的能力！？”衛宮士郎大聲質問。

“衛宮士郎，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就是我的規則，這是自從我產生時刻起就決定的規則，我現在，只是在履行規則的步驟而已。”

“什么規則?“

“在圣杯戰爭結束的時候，或者時間結界崩壞之后，對衛宮士郎提出問詢，問其是否繼續’圣杯戰爭重啟‘這一愿望。如果得到肯定答復，則再次重啟圣杯戰爭。”

衛宮士郎愣住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規則……我最初所許下的那個愿望，只是讓圣杯戰爭重啟，我根本就沒有許下讓圣杯戰爭能多次重啟的愿望，更沒有讓你這個什么結界擁有這樣的規則！”

衛宮士郎終于發現不對了。其實在上一次重啟時他就感覺有問題，為什么圣杯戰爭還能第二次重啟？他當時只是以為安哥拉曼紐還具有接受愿望的能力。但這一次，安哥拉曼紐已經死了，為什么又出現一個結界意志？這些都令他感到驚疑，他所許下的愿望本來沒有這些東西的。

“衛宮士郎，沒有任何問題，你當初的愿望是讓圣杯戰爭重啟，這一愿望完美地實現了。”

“但是……”

“這個時間結界完美地實現了你的愿望。“結界意志居然打斷了衛宮說的話。它再次強調這一點。“至于其他東西，對實現衛宮士郎的愿望并沒有影響。”

“但我根本就沒有許下過這些愿望！！”

“但你也沒有說不能。”

“你！！————”

衛宮士郎怔在了原地。

他想說什么，但感覺發不出聲音。

但是，你也沒有說不能。

這句話在他腦中回蕩。

但是，你也沒有說不能。

他緩緩地、緩緩地明白了。他漸漸地，漸漸地，腦中變得清晰。

他意識到，其實在一開始，自己就錯了。

在最初的那個，許愿之日。他許下了愿望。

但他許愿的對象并不是純潔的圣杯。而是，圣杯的人格，安哥拉曼紐。

此世界全部之惡。

而他，許下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愿望。

圣杯是一個許愿機，衛宮士郎的愿望當然會得到響應，但是卻是由安哥拉曼紐來進行的。

它利用了衛宮士郎的愿望，創造出了這個時間結界，利用他的愿望將自己和結界建立契約，利用衛宮士郎的愿望創造出了讓圣杯戰爭的重啟能夠多次循環的結界規則。

衛宮士郎雖然沒有有意輕視安哥拉曼紐，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生物。

這個生物并非像他的聲音一樣呆愣，相反，在“惡”的方面，它過于智慧了。

**

“要是我，不許下再次重啟的愿望呢？”

很久，衛宮士郎問道。

“如果衛宮士郎作出否定回答，那么，雖然很遺憾，但一切就會結束。”那個聲音答道。始終沒有起伏。

雖然很遺憾。

它說。

衛宮士郎甚至能感受到這句話中隱藏的笑意。

”……這個時間結界會消失么？冬木市的時間會和外部世界重新同步么？”

“是的。事實上，由于結界已經破壞，現在我正在消失，時間也正在向外界的時間靠齊。空間的崩壞會在同步后復原。那么，衛宮士郎，你要作出否定的愿望么？”那個聲音問道。

衛宮士郎沒有立刻回答。

他不想回答。

他感到一種無力的憤怒將自己籠罩，他希望安哥拉曼紐現在就在自己的面前，那他一定會撲上去，殺了它，撕碎它。

但他不得不作出答復。

“衛宮士郎，雖然還有時間，但要提醒你，當外界的時間和冬木市的時間完全同步，我就將會消失，如果希望再次重啟，你必須在那之前許愿。”

衛宮士郎再次抬頭。

他望著冬木，望著空空蕩蕩的四方。

“好吧……”他的聲音好似懺悔時的低吟。

“我希望圣杯戰爭……再次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