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田田看來，智商決定了所處環境的下限，比如名校還是野雞大學畢業，決定了應屆生招聘的門檻。而情商決定了所處環境的上限，比如是否在能力范圍內拿最高的薪資。

而相比智商和情商，工作場合最重要的是靠譜。但凡經手的工作，須件件有著落，事事有回音。

楊舒雅看到Lotus和Louis出了茶水間，二人的表情由剛才的輕松轉為凝重，然后并排往多媒體會議室走去，看來今天的管理層會議不好熬啊！

制造部總監張川和技術開發部的陳泰鄰座，兩個人正低頭聊著什么。一看到何田田進來，張川熱情地招呼她過來，“來來來Lotus，這邊有空位。”

“一會兒要向Dave匯報工作，我得坐到那邊。”何田田笑了笑，挨著同聲傳譯坐下。

公關、財務、銷售、物流、HR各位經理也已經到場。大概過了五分鐘，只見Dave帶著助理大步走來。

Dave Smith是公司執行副總裁，年輕的時候做過美國空軍飛行員。187CM的白人老頭鶴立雞群，雖說今年已經59，但是仍然神采奕奕，走路帶風，唯一美中不足的禿頂日益嚴重。除了后腦勺有一圈隱約的灰白頭發，頭頂已經光亮如太陽能燈泡。

Dave原本在新澤西州休假，計劃十月中旬才回來，可是前段時間關于“CA空氣污染”的話題甚囂塵上，他不得不放棄美好的年假，立刻趕赴工作崗位。

因為Dave的助理匯報不及時，已經被轉崗到華東區銷售公司去了。而Dave本人直接從美國總部帶來了新的執行助理——坐在他身邊的一位年輕人。執行助理的在崗期限是三年，轉崗后至少能擔任各部門的主管職位，而Dave的前助理只能轉去做銷售，可見Boss并不賞識其工作能力。

Dave用蹩腳的漢語和大家打過招呼，然后介紹了助理“陳江”。

外國人本來就不太分得清“陳”和“秦”，大家聽了“陳江”自我介紹才知道，他是美國總部的公關部主管，名字是秦江。

眾人不由明白，本地招聘和海外派遣的薪資本來就有天壤之別，這位執行助理又是個拿年薪的，可是也不知道秦江被Dave點名帶在身邊，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

會議一開始，當HR經理聽到秦江流利的美語發音、自如的中英文轉換，覺得本次會議徹底不需要同聲傳譯出席。

能夠做到管理層的員工，英語聽力都不差，唯一不足的是中國人口語能力欠缺。除了行政部經理是根正苗紅的英語專業，可以無障礙和Dave高頻對話，其他總監、經理談論到比較復雜的話題、或是頻繁出現專有名詞時，不得不借助秦江的理解和翻譯。

原計劃兩個小時的會議，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就達成共識。作為南山區龍頭企業的CA汽車有限公司，決定在十月至十二月之間進行廠房改造和設備更新。

工程實施和進度由行政部牽頭。工人調休、假期安排由制造部負責。設備購買由采購部執行。除此之外，各部門領導要對員工做好疏導和解釋工作，防止負面情緒蔓延。

會議結束之后，李涉拍了拍制造總監張川的肩膀，“張總，任重而道遠啊！”

張川搖頭，“今年的年終獎算是沒指望了。”

午飯時候，行政部的姐姐們和張宏亮圍坐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八卦今天上午的管理層會議。蘭玉最為興奮，“制造放假三個月，以后吃食堂就不用這么擠了。”

張宏亮雖然只是個實習生，卻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小蜜蜂，“可是我聽很多人說，截止九月只達到產銷量的70%，如果再停產三個月，今年的年終獎就懸了。”

“啊！”蘭玉扒了一口米飯，“為了整改車間，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楊舒雅聽著他們閑聊，并不插話。會議剛結束，Lotus就把她叫進了辦公室。所謂接受媒體和公眾的監督，只是CA進行工廠改造的契機，根本原因是這兩年經濟情況急轉直下，汽車制造產業如至凜冬。在銷量日益下降的情況下，工人出現大量富余，而作為正規企業的CA，不可能通過裁員來達到節約降本的目的。

公司利潤下降，自然要考慮降本，可是根據《勞動法》，企業單方面解雇員工，須根據員工服務年限給予一定的補償。既然是降本，企業一定會選擇規避補償方式，比如通過降低工作時間來減少工資的發放。當工人由原來的八小時工作制、周末加班，變為每周只工作二十四個小時，底層員工的收入只有兩千/月，會有越來越多的員工主動提出離職。

楊舒雅大學剛畢業就進入了CA，她也曾有過拼命加班獲得領導注意的時候。有一天Lotus準備離開辦公室，看到她還在加班，于是回頭問了一句，“Susan，你覺得企業的本質是什么？”

楊舒雅心想，這么復雜的問題，需要百度一下再回答。

Lotus卻說：“企業的本質是剝削。工作崗位換了誰都能做，可身體是自己的，注意勞逸結合。”

從此以后，楊舒雅更注重工作方法和效率，能不加班就不加班。她還在業余時間健身、學英語。在她二十五歲的時候，能跑十公里的馬拉松。因為工作能力突出，她很快被Lotus提名為行政部主管，并且在親戚的介紹下認識了現在的老公。

楊舒雅抬起頭，望向一言不發的向茗，“對于工廠改造，你有什么看法？”

“我？”向茗先是吃了一驚，然后笑了，“我從前以為進了CA就前程無憂，看來我錯了。整個社會都在進步，停下來就out了。”

“你們這些勤奮的年輕人，要逼死老員工呀！”蘭玉急得快要抓頭發。兩個實習生剛剛二十出頭，鮮嫩多汁學問又好，想她當年雖然入職早，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拿著一份死工資，二十八歲還單著呢！

說到新員工，往年行政部每年招七八個實習生，最后留下來五六個，今年一共只要了兩個，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企業編制持續收緊，未來幾年前景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