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幕低垂，繁星相墜，夜間起了風，寒風凜冽，席卷整座皇城。
清芷殿內，云霧飄渺，一頂丹陽鶴紋香爐之中，煙霧氤氳，輕紗漫舞。
內室里，燈火昏暗，比屋外的三尺雪地還要冷上幾分。
一團黑氣，看不清眼前景象，只有一雙清亮的雙眸，在外室燈火的映射下，顯得格外明亮。
“他開始懷疑我了。”
云止對著黑暗的角落，淡漠開口。
“懷疑你的身份？”
黑影里一只白蛇吐著蛇信，緩緩抬頭，空洞蒼白的眼眸中，一團黑影愈發清晰，一雙青灰色的雙眼，如鷹般盯上云止的眼。
呼吸一滯，下一秒便感覺被無形之中掐住了脖頸，呼吸困難，胸口沉悶。
“懷疑我的……真假……”
氣息越來越稀薄，云止能清晰的感覺到，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攀上自己的脖頸，像是從冰窖里伸出的地獄之手，輕而易舉便可奪了自己性命。
“可你是真的云止，云家大小姐，你怕什么。”
“我怕，他順藤摸瓜，查出什么……”
白蛇已經膨脹到如瓷瓶般粗細，猩紅的蛇信子，舔舐著微薄的空氣。
“他查不到的，除非……我的止兒故意透露消息給他。”
“不會的，若是被他查出真相，這妖界便再我的容身之地，我無路可退。”
“知道便好。”
那白蛇突然直起身子，那雙眸子漸漸靠近，一瞬間腦海里萬千回憶閃過，云止藏在袖口中的手，不住的顫抖。
“記住你來皇城的目的。”
“是……”
云止抬眸，不敢對上馬上陰狠的眼。
“我有一事想問。”看到白蛇沒有太大反應，云止才繼續開口，“為何我的記憶正在漸漸消退。”
“是你在云家的記憶嗎。”
“是在人界歷劫的記憶。”
經他這般提醒，云止試著回想在云家之時回憶，卻發現，也是這般，漸漸在腦海深處消融，只能記得大概。
“那么久遠的記憶。”
云止點頭，“越是久遠，越是記不太清，甚至忘得一干二凈。”
今日若不是蘇絮在面前提及在人界歷劫的種種，恐怕自己現在都無法想起那些細節。
只有一些畫面，記憶深刻，揮之不去的場景，深埋腦海之中。
影影綽綽的回憶還是殘留些許，卻像是被什么封印一般，隔著播散不開的濃霧，在陰暗的角落，被埋藏。
“會不會是妖術被封印的緣故。”云止突然想起，像是在地宮之后，才出現的這般狀況，“所以連帶曾經的記憶也在漸漸消融。”
“我的止兒可真單純。”蛇頭漸漸靠近，從黑暗之中顯現出白色的蛇身，“你的體質特殊，你是知道的，正因如此，你的記憶才開始衰退……”
云止不解他此話之意。
“知道為何是你嗎？”沙啞低沉的聲音，從蛇的顱腔傳來，帶著獨有的腥氣。
“為何？”
云止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在妖界之中，怕也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因為你的記憶會消退，待到不久之后，你的身份徹底恢復，記憶完全退卻之時，便是你歸來之日。”
“所以……那時，我便是一顆任由你操縱的棋子，屆時，你才是這天下的主人，對嗎。”
“本尊不喜歡太聰明的棋子。”
“若是我的記憶全部喪失，你說黑便是黑，你說白便是白，是非對錯全掌控在你手里。”
“可是我的止兒，這世間沒有對錯黑白，只有強者弱者。善惡正義不過是最終的勝利者取決的，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寫下史書。”
云止知道，這便是殘忍的事實。
可對于日后變成一個行尸走肉之事，還是心中發痛。
“你妖術被封印，他們是如何待你的，你還沒忘吧？”
被陸君帛打傷……
被騙進鎖妖塔……
被劍刺入胸口……
還有今早，在蘇顏的金絲，鎏金玄色扇下，險些喪命。
這些種種，都曾是因為自己妖術被封印，所以才受到各種傷害。
腦海里又浮現出一句話，他們是如何稱呼稱呼自己來的。
云止想了想。
掛名公主，空有名號，不過是云家送進皇城的廢物……
“沒忘。”
半晌，云止才抬頭，眼中還是不變的冷漠，她不在乎別人怎么議論，贊揚也罷，非議也罷。
他們愛如何給她起名號，她不愿去聽，也不想去管。
“那本尊替你記著，待到你歸來之日，他們的命，便隨你處置。”
“是隨你處置吧？畢竟，得到這天下，才是你的最終目的不是嗎？”
“那本尊，便替你殺了他們，給你報仇如何？”
話音剛落……
白蛇眼眸中的黑影漸漸幻化出來，白蛇失去操縱，重重倒地，黑影成型，立在云止面前。
黑影伸出滿是黑絲遍布的手，挑起云止垂在肩側的一縷青絲，細細碾壓。
青灰色的雙眸，鑲嵌在黑影上方。
一張刀削般的臉龐，由黑影漸漸幻化而成，一身黑色衣袍與身后的背景融為一體，
與陸君帛的冷意不同的是，陸君帛性格雖冷，像冬陽下的瑞雪。
而他，卻像深海之中的寒冰，帶著刺入骨髓的陰寒之氣。
“所以，你要聽話，本尊不喜歡失去操縱的棋子。”
冷漠的偏頭，躲過他的手，明顯察覺到他的不悅。
那雙青灰色的雙眸，就這般冷冷的看著云止，腦海中又閃過許多畫面，比在人界，大殿啼血那日的畫面還要殘忍，緊緊咬住下唇，才努力不讓自己發抖。
“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
落在半空的手，終于垂下。
“不是本尊放過你，你要問問你的皇兄，你未來的夫君，還有這妖界上下所有的妖，誰又肯放過你？”
云止的內傷早已痊愈，可現在，卻覺得喘不過氣。
窗外大雪紛飛，心里冰凍三尺。
“棋子廢掉，本尊再煉一顆便是，所以別妄想逃離本尊的桎梏。”
“所以我是你煉的第二顆棋，因為你的第一顆棋子，如今下落不明，儼然已經是塊廢棋。”
“可你比他更優秀，所以本尊愿意栽培你。”
云止眼中帶了霜寒，蔓延至底。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將你取而代之？”
曾經從不敢同他講這種話，可是此刻，心底寒氣至極，云止心底的畏懼漸漸迸裂，直到吞噬理智。
“你不會背叛本尊。”
青灰色的雙眸，目光幽深，落在云止身上。
“待到我記憶徹底磨滅之時，恐怕我連你也不會記得，又怎可甘愿被你操縱。”
“知道本尊為何說，你與他不同嗎？”
“為何？”
云止不解。
“因為你有他沒有的東西，能夠讓本尊威脅你的東西。”
“什么？”
云止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的父親，云老。還有你們云氏一族上下，這些，都是你甘愿為本尊做事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