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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見面

又過了幾日風(fēng)和日麗,柳兒的傷在浣衣局眾人的悉心照料下,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柳兒吃到了御膳房的桂花糕,對著前來探望的竹音笑道:“娘娘還是記得我最愛的桂花糕的,娘娘她有說什么時候接我回立政殿的嗎?”

“柳兒,宮里的傳聞想必你也聽到了,等你傷好了,要從立政殿出宮,然后去東宮。”

“哎,太子殿下不過是可憐我,我不想去東宮,姐姐幫我跟皇后說說,讓我去立政殿伺候吧,從小我就一直跟著娘娘的,習(xí)慣在立政殿伺候,我回立政殿,保證比我去東宮做的更好呢。”

竹音不說話,望向窗外,窗外正是一條宮內(nèi)河,河水蜿蜒流到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股小小的溪流。有清風(fēng)拂面,吹得步搖叮鈴作響,恍若一首動聽的歌謠。

“柳兒,你生在草原,到了五歲才離開,你可曾想過回去看看。”竹音突然的發(fā)問,讓柳兒不知如何回答。

柳兒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不想回去,我依稀記得我娘是好不容易才求得娘娘,讓我跟著她回來中原,有機會我倒是想去我娘的故鄉(xiāng)看看,我娘她是揚州人,她說揚州瓊花開的時候,可漂亮了。”

“那你在草原,就沒有什么難忘的記憶了?”

“五歲之前的事情,我還能記得多少,就是太子殿下,我也不太記得了。”

柳兒撒了謊,太子李昀朗,是她這十五年來,除了皇后之外,唯一一個一直在意的人,可是她更知道,即使回來的那一路上,他們相依為命的,可是進(jìn)了宮,宮門那么高,把她和李昀朗隔得那么遠(yuǎn),就是曾經(jīng)有過什么情誼,也早就在這漫長的無聊歲月里打發(fā)了。她還是更想呆在娘娘身邊,熬到二十五歲,可以出宮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竹音仍是不相信,又問:“我記得你父親不是中原的人,你難道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父親。”

柳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比起父親,我更想去拜祭我娘,當(dāng)時走的匆忙,我們就在江陵城的大雁山下把我娘埋了,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娘在那里一個人可習(xí)慣,等我能出宮,我第一個要去江陵城看看。竹音,你到底幫不幫我求求娘娘,我一點都不想去東宮。”

竹音也搖了搖頭,輕輕摸了摸柳兒的頭,說道:“你比我進(jìn)宮久,這宮里向來是身不由己的,太子殿下也是為了救你出掖庭,是當(dāng)著陛下和娘娘的面說,要收你做房中人的。陛下答應(yīng)了,本來是將你直接抬入東宮的,還是娘娘說的,怎么也得等傷好了,找個良辰吉日再走。”

柳兒聽完又是一陣傷感,覺得手中的桂花糕也不怎么好吃了。

“我知道你怕什么,索性殿下宮內(nèi)暫無女主,你過去又是殿下看重的,日子不會難過,殿下早已及冠,我聽說和沈太傅孫女的婚事也是敲定好了的,若無意外,明年中秋便會完婚。”竹音說著,覺得自己這話聽著也不像安慰人的,便努力想把話頭給扭回來。“殿下完婚前,為了給太子妃一個好印象,自然會遣散宮中女眷,到時候,你就可以逍遙快活,過你自己的日子去了。這一算,要比你等到二十五歲出宮,整整提前了九年,豈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是夜,月華如水。

東宮,太子寢宮,守夜的侍衛(wèi)聽著屋內(nèi)好像有聲音,再一聽,是太子再講夢話,索性離寢宮遠(yuǎn)了一點,以免聽到自己不該聽的。

李昀朗腦袋細(xì)密的汗不時冒出,仿佛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隆冬臘月一般。

“阿寧,阿寧,你醒醒,別睡了,你聽,外面星星在唱歌。”

“那我抱著你睡吧,這馬車顛簸。”

“阿寧,快點走,快走,別回頭。”

“傻瓜,你回來干嘛,你怎么流了這么多血?”

······

破碎的記憶席卷而來,李昀朗很不安,這種不安讓他在睡夢中也感覺到無助。

安寧。不是柳兒,而是安寧,那個同他在蒙古自小長大的女孩,原本的名字是叫安寧。說起來,柳兒這個名字還是他給取的,因為臨進(jìn)宮前,聽的線報,說是父皇在打仗途中,曾有一個女娃也是取名安寧,后來不幸夭折了,他們怕安寧的名字會惹得李開陽觸景傷情,索性讓她隨了她母親的姓,直接叫了柳兒。

因為回朝途中遇襲,加之那個時候李昀朗年紀(jì)太小,他對于十歲之前的那段記憶非常模糊,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太子宮中,有著一眾經(jīng)驗豐富的太醫(yī)再給他治病,身體稍微恢復(fù)一點的時候,又是一堆的先生叫他讀書識字。

他從小長在異邦,開蒙晚,對于中原的文化很是抵觸,先生換了一波又一波,總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慢慢讀的進(jìn)書。可是,忙碌的生活之外,總有什么東西像是缺了一角。李昀朗百思不得其解。

又一日,天氣晴朗,柳兒可以下床走動,便在掖庭的院子里四處走動著,這里瞧瞧,那里看看,春色宜人,若不是想到等自己身子好了,就要接受宮中的禮儀安排然后進(jìn)入東宮當(dāng)太子侍妾這件事,柳兒恨不得現(xiàn)在就在這個院子里四處忙活起來,春天來了,可不是偷懶的季節(jié)。

“柳兒,我又來瞧你來了。”一個小個子的姑娘蹦蹦跳跳的進(jìn)來,絲毫不懼四周嘲諷的目光。

因為柳兒的傳奇經(jīng)歷,在整個掖庭受到了特殊的對待,其中不乏有蘭生之流依舊看不順眼她的,也有很多人還是抱著巴結(jié)態(tài)度的。比如崔尚宮總是在柳兒面前說起在前朝,掖庭宮還出過一個皇后,柳兒看起來就是一臉的福相,將來或許還能超過那位皇后呢。

崔尚宮這么說的時候,總是會帶著一臉的笑意,給柳兒把被子拉拉好,但決不肯再多進(jìn)一步示好。宮里的老人,都只愿在一些交往的言語中可以抬高柳兒,畢竟只是侍妾而已,等到太子妃入府,能不能長久的留在東宮,也是一件未知的事情,眼下不要讓這位未來的太子侍妾感到不愉快就行了。若是太過友好,惹怒了將來的太子妃,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像阿離這樣有事沒事就過來找柳兒的人,自然被其他人當(dāng)成了異類。大家心里笑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太年輕了,一點都不懂事,被他們家尚宮這樣當(dāng)作棋子使。

“小阿離,今日你又是用什么理由騙了你家尚宮大人的?”柳兒笑著打趣。

小阿離已然不是當(dāng)初初見時灰頭土臉的樣子,笑到:“何需理由,我只要跟尚宮說我是過來找你玩的,尚宮大人就笑嘻嘻地說去吧,反正現(xiàn)下的活不多,你多玩一會,陪陪柳兒姑娘解悶也是好的。”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柳兒自嘲,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搭上太子這靠山的,不知皇后娘娘在聽到那些閑言閑語的時候,有沒有一絲難過。

“現(xiàn)在宮里都忙著使團進(jìn)京的事情,幸好你這會入了太子的眼,我才能跟著你享福,不然我這小身子骨,肯定吃不消的。姑姑從前總是會給我很多很多的活,干的多,還不給我飯吃,說我年紀(jì)小,肚子也小,不需要吃那些的。”

“可憐的阿離。對了,我聽說蒙古的使團已經(jīng)進(jìn)宮了,現(xiàn)在負(fù)責(zé)接到使團的是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去了行宮靜養(yǎng),是不是真的。”

“嗯,當(dāng)然是真的,你現(xiàn)在這么關(guān)心太子殿下,以后去了太子府,還會記得我嗎?”

柳兒白了眼阿離,罵道:“小小年紀(jì),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我擔(dān)心的是娘娘的身體,娘娘大病初愈,那行宮又那么遠(yuǎn),路途勞頓,恐怕傷了身體,太子殿下年少有成,身邊又有朝中一眾大臣輔佐,自然是不用我擔(dān)心的。”

這掖庭,遠(yuǎn)離內(nèi)宮,這會除了她這個有傷養(yǎng)病的人,其他的人也去上活了,對著小阿離,柳兒自然不會掩飾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皇后娘娘也是自己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人,與其說她是主子,她更像是自己的長輩。她這樣輕輕訴說著心事,沒想到卻被另外一個人聽了去。

“你是何人,什么時候來的。”阿離驚叫起來,柳兒慢悠悠的轉(zhuǎn)身,看見一個難以置信的身影,拉了拉阿離。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恕罪,阿離年幼,不知道是殿下,這掖庭也不會有別的男子過來,適才驚嚇了殿下。”

阿離早就跪了下來,她長這么大,見到的最厲害的人物就是宮里的尚宮娘娘,太子,皇后,陛下,都是別人傳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真人。

小姑娘有些發(fā)抖,后悔剛剛口出狂言,不小心驚嚇了太子殿下,不知道太子會不會責(zé)怪她。太子殿下長得可真好看,比宮里見到的那些太監(jiān)好太多了,一身玄衣,兩手背在身后,仿佛天地之間浩然獨立。阿離心里打著小九九,偷偷的抬起來頭,太子一直未發(fā)話,她就膽大了起來,用余光偷偷打量著李昀朗。

李昀朗只是點點頭,說,“你出去替本宮守門,本宮有話同柳兒講。”

阿離聞言,趕緊倒退著出去,還小聲的替他們關(guān)上了院門。

阿離一走,柳兒才敢肆無忌憚地打量李昀朗。

“怎么,怕是假的,要仔細(xì)看看。”李昀朗好笑,這丫頭,人前人后兩幅面孔,剛剛還是忍著傷的恭順有禮,現(xiàn)在卻敢直面于他。

“殿下來這掖庭,于理不合。”

“來瞧瞧我的人傷好得怎么樣了,你就是從小呆在宮里,過分古板了,小時候不這樣的啊。”

柳兒皺眉,問道:“這是我的第二個問題,殿下為何這么做,我同殿下的情分,尚未到此。”

“我不過是想救你出來而已,若你只有這個跟我說,那我這趟也是白來。”

李昀朗心里后悔,若不是當(dāng)日見到自己的舅父淫亂父皇的后宮,他也不會對柳兒心生同情之感,畢竟從小時一起在蒙古長大的,后來一路進(jìn)京,她母親為了保護(hù)他們母子而死,他不愿意柳兒這般年紀(jì)生活在這個牢籠之中。做了太子侍妾,她便能在宮外,在他的羽翼下成長,等哪一日她想成親嫁人了,他就為她尋一個如意郎君,憑他的能力,讓自己的侍妾假死,編造一個新的身份不是難事。

李昀朗突然一剎明白,是不是母后做的是同他一樣的事情。

只有死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死了,才能獲得新生。可是為什么母后又同意把人給他呢?

柳兒瞧著李昀朗陰郁的臉,說道:“殿下,陛下不在宮中,雖然有監(jiān)國之權(quán),可你這樣如后宮,進(jìn)掖庭,難免不會落下閑話。還是早早出宮的好。”

李昀朗不說話,柳兒忐忑,是不是自己仗著相識的身份說多了,惹了太子不高興了。

“你的傷好的怎么樣了。”良久,李昀朗問。

“無礙,謝殿下關(guān)心。”

“原本使團離京后一個月入府,不過你既無礙,我還是早些安排你安排入府事項。”

何須這般著急,柳兒尚未來得及反駁,就望著李昀朗的背影遠(yuǎn)去。

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惹了太子殿下不高興了。一到宮墻,把他們分別了十年,都長成了陌生的模樣,她憑什么一副平等的姿態(tài)去跟太子說話,柳兒內(nèi)心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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