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的腹部傷口過深，雖用雪丸支撐著前行，但他不知會何時停下，不過比起自己，他更加擔心的是悠，之前就傷了手臂，這次又添肩部之傷，即便是再完好的身體，也經不住他們這般胡鬧，他們所在意的不是傷口，而是無法去守護，凜很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行走于陽光之下，但他的眼里在漸漸失去著光。

悠大概是和他一樣的吧，凜不難從他的境況去想到悠，雖說是兩路殊途，但也算是一心同夢，悠之所以可以放心離開塔之國，認為是凜給予了他自由，可凜愿意留在塔之國，也正是因為悠給了他依靠，無論多久，凜都相信悠會回來，他可以隨時打掃好屋子，然后煮上一壺薄荷茶，待洗去一身疲憊后，互相擁抱對方，他們從來都是相連的，可太過接近，會像刺猬一樣刺傷對方，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注定了要互相成全。

故土之上，是他們最后的自由，被粉飾了守護之名的謊言，正像千夜所說那樣，悠主動去往了他的身邊，千夜的真相中，有著一個女子的身影，在假神木內，他與凜都已經見到過了，正是那個奇石幻影中的她，事實上悠所眼熟的不止是她，還有其身邊的另外一個青年，與他同出一源的幻術招式以及那張與千夜有著太多相似的臉。

一望無際的前方，不可回去的后面，額上滲出了越來越多的細汗，眼前也是朦朧一片，路上的一顆小石子終成為了壓垮凜的最后一根稻草，踉蹌的跌至了地面，雪丸也深深的嵌入在了地上，他的雙手都支撐在刀柄，希望借此可以重新站起，可凜嘗試了幾次，皆以失敗告終，由于牽扯到了腹部傷口，衣服上的血跡擴大加深了許多。

凜把其中一只手抵在了腹部，但架不住眼前越來越模糊，耳膜卻是不斷發來震動，一串細細的腳步聲很輕很碎，凜有些慶幸不是兇猛的野獸，不知過了多久，凜聽到了有人在喊著他的名字，朦朧的睜開眼睛，他見到的是一只伸向他的手，細致白皙，但隱約有著淡淡的血的氣息，這時手的主人蹲下了身子，凜這才看清樣貌，是清風，撐著花色艷麗唐傘的清風。

“清…風……”

“是我，凜。”

“這里是奈何橋嗎？要不然………我怎么……又看到了你呢？”

唐傘如輕羽般落地，隨之凜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他先是一驚，臉上隨即閃現幾分欣慰，沉默的點了點頭，嘴角才浮現起淡淡的弧度，他的下巴正好可以抵在清風的肩上，折枝牡丹與芍藥花紋，深藍與淺紫，都在不同程度上印染上了對方的血色，凜這才確信是真實的清風，而非是奈何橋上的幻影，由于一只手仍舊支撐著刀柄，所以凜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回應了清風的擁抱。

“我的眼睛里還可以尋找到光芒嗎？”

“為什么不呢？”

“我看起來高興嗎？”

“不，你看上去很悲傷。”

“悲傷什么呢？”

“高興到極致即為悲傷。”

所有極致的情感都是短暫的，比如極度的喜悅，或徹底的悲傷，也正是因為這般簡短的對話，讓凜相信清風是理解他的，他不是不會悲傷，而是不能輕易在人前顯現出他的脆弱，曾經的少年也是有著風的和煦，但展現更多的還是風的凜冽。

“一起回家吧，凜。”

女子以瘦弱的身軀扶著受傷的男子，成為他的依靠，成為他的拐杖，男子一手搭在女子的肩上，而另外一只手，依然是以愛刀支撐，前行之路雖漫長，但不再孤單，不遠處，名為千夜的男子看到了一切，他的眼里滿是悲傷。

紅豆在把清風安頓好后才去打探詳情，除去自己僅有的一點好奇心外，清風的請求才是最為真的，事關流泉悠，清風也是拉的下面子去拼命拜托紅豆，都說被寵愛的有恃無恐，這用在紅豆與清風的身上也有著那么一點相似，紅豆已然忘記她們的初遇，就像是發生在很遠之前的往事，她所在意的是在那個黑夜中放她尋找同族之人的清風，要記著帶著點心來……那是多么完美的理由啊。

即使是已經結束，痕跡被抹去，也不難從細枝末節里去發現經過，這一路追蹤的印記直指遠處，流泉悠是抱了赴死的決心而去，只要是親眼看到了指揮者的悲劇，便很難不去為其復仇，他們所在意的和失去的……紅豆并非人類，她未必會全然懂得，可是深居上位以及錦衣玉食，真的可以消磨掉兩位少年所缺少的過去嗎？與啄木家的阿音一樣，他們都是王城里最為強力的利刃。

源頭之處，一只妖物正坐在那邊啃食著食人怪鳥，即便是見到紅豆靠近，也裝作沒有發生一般，但啃食的速度卻是肉眼可見的加快，怪鳥幾乎失去了半身，正因為如此，紅豆才發現了那道深至兩端的傷口，想來是被利器直接刺穿了，在這龐大的軀體下，她竟有些佩服那兩個小家伙，這也足夠證明指揮者在他們心中的分量，越到最后，那只妖物的進食速度就愈快，臉上也是逐漸的猙獰起來，在還未幻化人形之前，絕對是個礙眼的家伙，幻化為人形后，不見得是個善良的，妖物難辨，可在人心之前，皆是需要畫骨的。

“我知道你會來。”

這個聲音的主人如果沒有開口，那么無論如何她都是察覺不出的，想到這里，紅豆有些頭痛，既然主動開口，就表明他們之間會有著某種關聯，不管紅豆怎么記憶，她都記不起身后聲源的主人到底是誰，直到那個人出現在身旁，紅豆都是有些不可思議的。

“是你……我記得你是………千夜。”

“你的記憶力不錯，難怪玉葉會那么稱贊于你。”

紅豆可不覺得這是什么夸獎，不止是玉葉，這個名為千夜的男人還出現在了清風面前，千年前的神木，紅豆可還記得。

“你可還記得輕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