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的夢境里又出現了大片緋紅。

不斷重復著同樣的一面，似是回到了兩年前那般，從最初的血滴開始便極速崩化，一點點，一片片，浸染霜魂，血雨傾至，眼前那片純白的畫卷，頃刻紅遍，無力與懊悔，終究破碎不堪，陰云覆蓋，微光暗生，終是抵不過無情的時間，白色小花在極盡罪惡的深淵中生出了半身，那是與它相反的存在，妖艷奪目，花刺滲血。

是夜，凜從噩夢中驚醒，反復沉浸在那個畫面里，讓凜的精神狀態趨于衰弱，他很清醒，那不是夢，親眼所見最為難過，指揮者真的沒有怨恨了嗎？這個問題在凜的身上便能尋到答案，身上的咒已全然消失，他們全部都自由了，可指揮者被一次次吃掉頭顱的夢，卻在凜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許是躺了許久，凜感覺到了口渴，屋內留著微弱的燭火，不至于因看不清而貿然摔倒，還有空氣中如有若無的熏香，凜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蜜蟲，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愿意笑一笑，由于里衣被汗水浸濕，凜就像是被丟到了水里一般，不管怎樣，這都太過于夸張了，幸好房間的木式衣架上掛著可替換的衣物，不至于會染上風寒，窗外已是深夜，其實只要稍微點亮一些燭火，很快就可知凜已經醒來的信息，屏風之后，凜拿著衣物沉思了許久，直至房門被外力打開，他才回過神來。

來者正是月見，倒不是因為她發現了什么，只是單純的來看望凜，即使是坐在凜的身邊自言自語，她就特別的安心，她記得蜜蟲說過一個有關雛鳥的故事，它們通常把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認做是親近的，月見正是這樣，她從塔之國的王城里醒來，第一個所見之人正是凜，然而此刻，凜不見了。

月見固然是驚訝的，然而更多的則是慌張，她甚至想到了諸多不好的情況，她想要出門去求救，奈何腳下忽然變得軟綿綿的，只能扶在墻上，等待自己適應，自己嚇到自己，月見實在是欲哭無淚，而背對著屏風的凜更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畢竟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還是低調為好，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凜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氣，快速的替換好衣服，凜便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這大概是凜第一次察覺到單純月見的可愛之處，簡單又迷糊，如果她的錢袋不見了，凜還會猶豫一下是應該先生氣，還是應該先嘲笑，實際上凜是擔心月見的，有時馬馬虎虎，簡直就是個小冒失鬼，他可還記得被月見認做是好朋友的葉子，雖說以搬家的理由搪塞了過去，但歸根結底，葉子還是背叛了月見，因為了解那樣的感受，所以不希望月見也會有那樣的記憶，可是未來不可預測，一個葉子搬家了，還會有無數的葉子出現，到時，他們又該如何呢？

此刻的凜無疑是悲觀的，指揮者所帶給他的直面刺激撥動了心弦，心底被壓制的強烈念頭在逐漸脫離著束縛，躁動的血液，不可控的怨念，凜自然是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態，可以說是主動去送死，既然是已經知道的結局，那便沒什么可怕的了，凜走出了屋子，想要在庭院吹吹涼風，在前所未有的輕松之下，凜不自覺的笑了出來，并非是發自真心的，是一個與過去有關的執念，在心想事成時，凜才會真正的放棄這微笑中所包含的苦澀之意。

紅豆于暗處看到了奔跑的月見，自奇珍閣偶遇也不過幾個時辰，月見的頭發就變為了及腰，不難猜測有關月見的賭注，一想到她們在奇珍閣的遭遇，紅豆便覺得后背發寒，既然受人之托，紅豆也會忠人之事，在幻化為清風的模樣后，紅豆就走向了與月見相反的方向，果然，能夠讓那小家伙面露急色的人，也就只有凜了，隱于身后，無非是帶著幾分試探之意，紅豆是有些好奇的，她毫無掩飾的望著凜的背影，卻在不經意間想起了另外一個模糊的身影。

“清風。”

平時的凜會馬尾束發，健氣陽光，瀟灑輕盈，當他未綰未系的披于雙肩之上，卻略顯柔美，比起額發清揚，滿滿的少年之感，此刻更添撩人風情。

“凜……”

深藍色外衣上繪著折枝牡丹，里面是淺灰色的中衣，紅豆眼中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在變得清晰，還有著與清風一般好看的紅色眼眸，以及……

“我們……我們之前有在哪里見過嗎？”

以清風的外貌說著這樣令人誤解的話，紅豆著實是演砸了，在意識到不妥之時，說出去的話也是收不回來了，不過凜倒是一如既往，溫柔的笑意都快要溢了出來。

“清風，可以幫我把頭發綁起來嗎？”

凜從懷中拿出了一根淺色絲帶，隨后直接坐到了庭院之中，紅豆倒也不扭捏，在接過發帶后，隨意的給凜邦了一下。

“謝謝。”

紅豆繞到凜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凜也是不客氣，直接拉住了她的手，他有些好笑的看著清風，紅豆哪里是經得起凜的挑釁，使出全力想要把凜拉起來，不過以清風來說，想要拉起凜確實是有些困難。

“幼稚，還不快起來。”

“如果我不起來呢？”

未等紅豆回答，凜就察覺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這次他沒有猶豫，借住了清風的幫助快速起身，惹得紅豆在一旁暗自發笑。

“凜大人，真是太好了。”

凜走上前輕輕拍了拍蜜蟲的肩膀，隨后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之意，蜜蟲同樣拍了拍凜的肩膀，所含之意，盡在默契間，她是見慣了凜的各種模樣，并未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可月見是第一次看到沒有束發的凜，臉不覺微微紅了大半，開心過后，蜜蟲表示想去看看悠是否也醒來，卻被凜攔住了。

“悠已經離開了。”

雖然不是親眼所見，但凜明確表示了悠的離開，蜜蟲沒有說什么，卻有些為凜感到遺憾。

“清風小姐……我剛才還去你的房間找你了，你沒在那里。”

“……我…有些睡不著，就四處轉了轉，月見，你不是也沒有乖乖待在房間里嗎？”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最后還是凜出面讓大家回去休息，他拜托蜜蟲送月見回去，而他則是送清風回到房間。

“你不是清風吧。”

紅豆也沒有隱藏，而是直接顯現出了傘妖的真身。

出了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