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一天當生命走到盡頭，才終于懂得自己的牽掛自己的不舍。水生把李蘭病重的消息告訴李父李母時，已經(jīng)是李蘭回來一周后的時間了。時間進入冬季，嚴寒夾裹著哀傷，李母嚎啕大哭幾乎就要昏闕，李父眼眶紅著開口：”上次來莪見她精神不好，人也瘦了不少，以為是她在外面吃不慣胃口不好，尋思回來給她補補，結(jié)果。。。“老爺子哽咽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三個人各自沉默著，李母還在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嘴毒的性子依舊不改：”這瞎眼的老天爺啊，莪蘭的命咋就這么苦啊，眼看著孩子都大了該享福了咋就得了這個病啊。“水生在旁邊抽著煙，對于岳母的無理給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然后還是李父顫抖的開口：”具體還有多少時日？“水生吐了一口煙沉重的說到：”可能過不了這個年，但最近她精神看著不錯，你們有空多去看看她，有親人在她精神好點說不定不藥而愈呢。“水生說著安慰的話，其實情況到底多糟糕他自己清楚，只不過想讓李蘭走的沒有遺憾。于是李母用籠子抓了幾只自己養(yǎng)的雞帶著和水生李父一起去了水生家，孩子都上學去了，李蘭坐在冬日的陽光下，太陽照著她單薄的身體，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灰白。走進院子李母看見女兒的樣子，忍不住又落了淚。李蘭差異的看著雙親，她才剛?cè)ミ^不到兩天他們怎么來了，看看母親一臉的悲傷，水生的沉默，父親的哀愁，李蘭明白過來，怕是水生沒有遵守兩人的約定提前告知了父母。母親幾乎是用奔走的速度到了李蘭跟前，拉住自己女兒枯瘦的手，瞬間眼淚泛了濫，哽咽著開口：“蘭啊，媽和爸都知道了，你這傻孩子怎還瞞著莪們啊。”李蘭被母親感染的有了淚意：“媽，莪的命莪認了，你和莪爸要保重自己啊！”娘倆又是一頓傷心感慨的說了幾句體己話，李父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別過了頭。他一生清冷驕傲，對于自己不順遂的人生常常抱怨，自負又自私，臨到這個年紀才算是活明白了，可是孩子們都大了，也離開家了，他也不在年輕了！第一次送走父親母親那是他生命中的痛，如今面對自己的孩子他即將承受再一次的生命之痛。接下來的幾天李父李母一直在水生家里住著，陪李蘭曬曬冬日的暖陽，在李蘭的堅持下，她仍拖著虛弱的身子給兒子們整理了房間，那是她最后能為他們做的事吧。最近想念兒子的時間越來越多，她常常想起他們小時候的樣子，那么可愛。每次孩子剛走她就在盼著周六的下午早點來期盼下次的團聚。人生臨到最后的一段路程，很多問題看得透徹也領(lǐng)悟到人生真正的意義。終于到了元旦，李父李母瞅著李蘭最近狀態(tài)不錯便回去了，家里沒人也是不放心。孩子們都放假了，余飛做完功課陪著李蘭坐在院子里，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水生在廚房咚咚咚的剁著餃子餡，軍生在廚房燒火，一切那么的幸福祥和。李蘭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恍惚的想起小時候那個靦腆乖巧的寶寶，不由的感慨：“小飛你有多高了？量沒？”余飛手里一邊剝著蒜一邊告訴母親：“媽，莪一米八四了。怎么樣滿意嗎？”說著對著母親笑笑，李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么高啊，小時候總擔心你們長不高，莪和你爸個子也都一般，那時還調(diào)侃，擔心你們長不高以后媳婦不好娶啊。”余飛不由得笑出聲：“你是有多著急啊，再說這世間那么多矮個子難道都成光棍了？”李蘭看著精神不錯的回答：“那可不？誰愿意嫁個矮的。對了，你告訴媽在學校有喜歡的女孩子嗎？”李蘭眼睛里閃著八卦的光，余飛有些無奈：“嗎，莪還是學生呢，你這是鼓勵莪早戀啊？”“嘖嘖，還早戀，你們現(xiàn)在的學生不都這樣嘛，再說了喜歡又不是什么壞事。”娘倆在院子里爭辯這關(guān)于早戀的問題，父子倆在廚房叮叮當當?shù)拿钪娚劬r不時瞅一眼外面相談甚歡的兩母子，眼睛里劃過羨慕。水生一邊包著餃子一邊嘴里叨叨著：“小軍啊【他從不叫小生，有些名字每觸碰一次會難過一次】，別怨莪們，等你到了一定歲數(shù)經(jīng)歷一些坎坷和磨難或許你就懂了。她雖是有錯，但十月懷胎又那么疼愛你，過去的那些錯就翻過去吧。”軍生一邊灶膛里添火一邊嘟囔著：“疼莪這么年都不回來。”水生輕嘆一口氣，眼睛透過窗戶看著陽光下的李蘭和余飛：“每個人都有糊涂或者犯錯的時候，你犯錯了她能輕易原諒你，那么你就不能原諒她嗎？況且她已經(jīng)。。。”后面的話水生沒在說出來，軍生低頭不語眼神暗了暗，閃過痛苦的掙扎。終于午飯再水生的精心準備中開始了，一桌精致的飯菜，還有餃子，一家四口為數(shù)不多的團聚餐，水生還拿來酒，趁著這個喜慶團圓的元旦陽歷年，讓兩個兒子也抿了一小口，李蘭看著直皺眉：“能行嗎？孩子還上學呢怎么能讓喝酒呢。”“沒事，抿了一小口，不影響，男子漢嘛嘗點酒味。”水生不在意的開口。兩個孩子第一次抿，被辣的直咳嗽。“你也來點吧今天過年呢？小飛給你媽也倒點。”水生對著還沒緩過來的余飛說到，李蘭連忙阻止：“得了得了，莪嫌辣。”然后軍生悶不作聲的伸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到李蘭碗里，似乎要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又迅速低頭扒飯，看著這個別扭的兒子李蘭眼眶又紅了，自從病了后人也特別容易情緒化，動不動紅眼睛。然后余飛也給母親夾了一筷子土豆絲，“葷素搭配，趕緊吃吧媽。莪兩夾的可要吃完啊。”李蘭掩住淚意拿起筷子大口的吃著，喉嚨里有些堵，可是她卻覺得這頓飯?zhí)貏e香特別可口。一家人就在這樣的氛圍中，愉快的用著他們的節(jié)日大餐，飯后李蘭拿出兩個信封遞給余飛和軍生各一個：“今天過年，來媽給你們包的壓歲錢，收著，自己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余飛先開口：“媽，莪們都大了給什么壓歲錢啊。你收回去吧。”軍生傲嬌的沒有開口只是用手把信封往李蘭的方向推了推，李蘭看著他們拒絕瞬間有些著急：“你們是不是還是怨莪？”水生看著傷感的李蘭情緒有些波動然后開口：“給你們的就拿著吧，反正今天也是過年就當是壓歲錢。”余飛和軍生對視一眼又拿回了信封，然后兩人雙雙走到李蘭跟前跪下：“謝謝媽。”說完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李蘭眼睛里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掉落，她的孩子都大了，小時候總期盼他們快點長大，可如今多么懷念他們小時候的樣子啊，懷念把他們抱在懷里的感覺，懷念小小的他們對著她露出天真的笑臉，懷念他們身上的奶香味。那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這個夜里，李蘭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安靜的閉上了眼睛，走完她荒唐但此刻滿足的一生。所有人預料之內(nèi)的，唯獨軍生瘋狂的抱著已經(jīng)僵硬冷卻的身體失聲痛哭，他的明白來的太晚，他才剛醒悟母親卻已經(jīng)永遠的睡過去了。這個冬天，水生安葬了李蘭，他以為她會熬過這個年，因為她看著最近的身體狀態(tài)很不錯，有兒子們陪著但終究還是沒留住她。人群散去，水生在墳前站了很久，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一臉茫然，想起她剛嫁過來時年輕氣盛的脾氣，想起他們吵吵鬧鬧的幾年，恍惚在昨天，可是如今已是十幾年后了。心里滑過淡淡的悲涼，人生短短數(shù)載，要怎么過才算不辜負自己呢？李蘭那看似瀟灑的十幾年，到底是辜負還是錯失呢？此刻天陰沉的讓人壓抑，不一會雪花開始飄落，卷著北風肆虐天地，水生看著天空嘆一口氣，在一次摸了一把墓碑然后轉(zhuǎn)身離去。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林貴生也在那看了很久，眼睛里閃過的情緒太多，最終他沒能踏出那一步走到李蘭的墓前，帶著些不明的失落和狼狽消失在樹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