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所期盼，日子便不在難熬。對于水生的外遇已經過去一段日子，雖然李蘭每次想起心里還是不舒服，但看在水生每月按時交工資又努力掙錢的樣子，李蘭心里那點難受也就一點點的散開。那個時代的女性還沒有完全脫離封建思想，離婚兩個字仿佛在農村就是忌諱。男人就是天，所以女人好像什么都能忍，孩子是一切，拼命掙錢豐富物質，殊不知男人的這個天隨時都可能坍塌，而孩子真正想要的不過是父母的用心陪伴。冬天在北風中隆重的登場，天還沒有冷的時候李蘭已經給新炕燒了好幾次柴火了，為了讓它干透不再潮濕。今天是全家人一起搬到新熱炕上的第一天，炕的面積很大，占據了半間屋子的地方，橫著躺五六個人都可以。暖呼呼的炕，熱乎乎的被窩，褥子也是李蘭新縫制的，厚厚的羊毛氈，厚實的褥子，軟硬適度。兩個兒子歡呼雀躍的在炕上翻著跟頭，李蘭寵溺的笑著。水生夾著一根煙坐在炕邊看著這一幕，他想這就是一種平常的幸福吧。李蘭回頭看見水生看她，突然有些羞赧：“看莪干啥？怪不自在。”“啥不自在啊，看看自己媳婦孩他娘不行啊，看媳婦美不行啊。”水生邊吞云吐霧將自己的情緒隱在煙霧里邊調侃，那一張嘴生來就是能哄人的，兩個人沒矛盾的時候李蘭常被他哄的咯咯笑，但水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不再輕易露出自己的心事，有時候連李蘭也捉摸不透。“少來，又唬弄莪，莪要是長的美你能去外頭找那妖精嗎？”李蘭忿忿不平的又翻起了舊賬，水生有些微惱：“娃在呢，說話過過腦子。那事翻篇了今天是要算舊賬嗎？真會破壞氣氛。睡覺。”水生滅了煙就要拖鞋上炕，李蘭連忙攔住：“好好好，不提不提，你得去洗腳，莪這炕上都是新的，你給弄臟了多可惜，趕緊洗去，聞你那臭腳熏死人了。”一邊手里扇著一邊趕水生下炕，水生不情不愿的往炕下挪：”你們婆娘就是事多，這么冷的洗啥腳啊，腳不臭啊。“說著還低頭聞了聞，又壞笑著把腳伸向兒子：”來兒子聞聞爸腳香不？“小兒子一邊捂著鼻子一邊躲到一邊：”臭爸爸腳臭。“水生認命的下炕：”好吧，我洗，在不洗你們三都嫌棄我了。“一家人睡前的打打鬧鬧，充滿溫馨的居家氣氛，仿佛那一場外遇被冰凍在角落，刻意躲開不在觸摸。兩個兒子在炕上鬧騰了很久才睡著，小兩口的心思開始活躍了，忍著聲摸索著辦完事，氣喘吁吁的躺下，李蘭已經累的睡過去了，水生卻此刻腦子清晰沒有睡意，突然想抽根煙，瞅瞅睡熟的老婆孩子又打消了念頭，本想披衣去外屋抽一口，但暖融融的被窩實在是一種無法抗拒的享受。夜很黑，很安靜，窗外只能聽見北風的嗚鳴像黑暗中無人不懂的低訴。今天他遇見那男人帶著洪峰從郵局取包裹回來，無意間看見上面郵寄的城市才知道原來余生去了那里，并且這么多年一直呆在那里，只是不曾回來過，每到年底總會給洪峰郵寄些衣物和書本，這些年他一直刻意忽略不去問不去找，沒有打聽，可是今天知道她的消息時，他的心說不上什么感覺，然后他又特意問了具體地址但是上面沒有詳細寫明，男人也表示不知道，水生對他依然是厭惡的，轉身就走了，腦子里一直在尋思他離開那座大都市時在公交車上看見的那個側臉，此刻可以肯定那就是余生了，她郵寄東西不寫詳細地址是想和這里的一切斷個干凈嗎？這里除了洪峰是不是就沒有她留戀的了？水生胡亂猜測郁悶酸澀著。的確，這里沒有余生留戀的了，她在這里受到的都是委屈，侮辱，不公，排擠，刁難，他碰到的好些個，那么他曾經沒碰到的余生又被欺負多少次了？水生甚至不敢猜測。他想他的失信一定抹殺了她很多希望吧，他頹廢的想著自責著無奈著。命運真會捉弄他們，他們曾經那么近卻最終也只是擦肩而過，水生今晚的發泄和失眠通通來自心底那份不痛快。不痛快他和余生重逢卻又擦肩，不痛快躺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個人，不痛快這么多年后他才知道她的消息。可是那么多不痛快又能如何？就算他們異鄉相遇，那么他是會留下來呢還是選擇繼續他自己已經定格的人生呢？水生在這個夜里有些迷茫和酸澀，有時候男人的責任擔當恰恰是體現一個男人價值的時候，擔當和責任總是在現實中不得不讓男人違心的去活一次，做一次，這大概就是男人容易疲憊的地方吧。水生感嘆他和余生緣分淺薄的時候，也向命運再一次的認命。側臉瞅瞅兩個兒子和李蘭，他想他這一生都放不下這些責任，那么和余生也定無交集了，想到此，突如其來的失落濃濃的包裹著水生，失落他愛而不得的人終將永遠退出他的人生，酸澀他無力更改的現實，但同時又有那么一絲欣慰來自身邊躺著的三個人。今夜的水生，心里百感交集，今夜的水生，將余生鎖進心房的最深處，鑰匙扔在不知名的角落被黑暗吞噬。